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叶迁》 作者:一愚鱼/败北少年 文案: 周潜在查案时遇到了年少时深爱的叶迁,现实向小日子 周潜X叶迁 周潜在十几年后,再次遇到了少年时候的初恋~ 第一章 馨苑小区是距离S大学不远的一个老小区,建筑年代是九十年代,至今已经有二十多年了。每栋楼七层,但顶楼又被住户违章建了一层,用来租给S大学里面的穷学生。 这里的楼房间距窄,采光不好,蜘蛛网爬满了楼梯顶,又挂上了灰尘,地上也是厚厚一层灰尘,夹杂着垃圾的气味,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天气炎热,周潜爬到六楼时,已经出了满脸汗。 这个老小区每层楼只有两户人家,出事的是右边的602号。 门开着,他走进去,本来在里面查看的小高就朝他看了过来,说:“周哥,你来了。” “看出了什么问题?”周潜问道。 “没看出来。依我看,就是误食了蟑螂药,他又喝醉了,家里没人及时送他去医院,就这么死在了屋子里。” 这个案子报案是今儿上午,隔壁601里的学生报了案。 602里住着一对父女,死者是父亲,名叫罗勇,女儿叫罗珊珊。 罗勇现年42岁,依靠在学校里开黑车接生意过活,女儿罗珊珊14岁,是S大附属中学的学生,这个暑假过完就上初二。 罗勇和他前妻在六年前就离婚了,他独自抚养着女儿,既好酒又喜欢打牌赌博。 这些情况上午就了解清楚了。 601的户主没有住在这里,房子一直租给S大里的学生。 前一天,罗珊珊在家里吃了晚饭,就去了她的数学老师那里上补习,因为罗勇经常彻夜打牌赌钱不回家,她不着家,他也不管她,所以她便去了她的同学家里过夜。 而罗勇在昨晚回家了,因为喝多了酒,回到家就吐了,卫生间马桶里有呕吐物,他吐了之后又回了客厅里来,然后因为喝了有蟑螂药的水而中毒死亡。 罗珊珊今天上午回到家时,发现罗勇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后来她发现他死了,就尖叫了起来,隔壁的学生出来看情况,在发觉罗勇已经死亡后便报了警。 “那蟑螂药是罗珊珊买的,就在小区外面的五金铺,五金铺已经证实了这一点。罗珊珊说家里蟑螂很多,罗勇便让她买蟑螂药,她买了药后就把药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她就去上数学补习去了。”这是周潜上午询问罗珊珊的结果。 罗珊珊虽然只有十四岁,但因是单亲家庭,非常早熟,即使她父亲死了,她在受到惊吓后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和那些娇养长大的孩子完全不同。 “除了杯子里有蟑螂药外,桌子上也有一些蟑螂药粉,根据蟑螂药粉落下的痕迹,应该是倒药时手抖造成的。罗勇即使醉了,他会分不清这是蟑螂药?” “不过从罗家屋子里一团乱可以看出来,罗家的药物很可能是随意放在桌上,罗珊珊也证实了这一点。罗勇很可能是把蟑螂药当成了解酒药或者冲剂倒进了杯子里。” 高鹏坐在凳子上看着周潜。 “601里住的学生说,她们经常听到602里有哭声,应该是罗珊珊的哭声。罗勇喝醉了或者打牌输了,经常对罗珊珊使用暴力。这一点,已经从罗珊珊那里证实了。”周潜的眼睛在罗家四处瞄着,罗家的家具非常陈旧,窗户很脏,甚至有蜘蛛网。 他又去打开两间卧室,罗勇的卧室非常脏乱,但罗珊珊的卧室很干净,里面的物品也放得很整齐。 周潜面无表情地去打开了罗珊珊的抽屉,里面放着几本笔记本,还有笔和一些零钱,他翻了翻那几本笔记本,里面摘抄着一些诗词警句,字很规整漂亮,周潜把每本笔记本都翻看了一遍,里面没有日记本。 高鹏过来说:“周哥,这是小女生的房间,这么翻不好吧。” 周潜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脸上没有多余表情,一言不发,高鹏猜测地说道:“周哥,你怀疑是罗珊珊下毒?” 周潜说:“没有证据。” “啊?”高鹏惊讶,“你真的怀疑罗珊珊?罗珊珊才多大,而且那是他爸!” 高鹏是大学刚毕业才刚考警察进来,周潜可是已经有三年的办案经验了。 周潜说:“601的那两个女大学生说经常听到罗珊珊哭,说明罗珊珊不是泪腺不发达的人,但她爸死了,她居然没怎么哭,镇定得很,回答我的问题也井井有条,简直像她已经打过不少遍腹稿了。而且你看他们这个家,除了罗珊珊这个房间和厨房卫生间比较干净外,客厅门厅和罗勇的房间都很脏乱,罗珊珊她收拾自己要使用的地方,但是她不用的地方,根本不管。说明她没把这个地方当她的家,她对这个她和她爸共处的地方没有感情。应该是罗勇经常打她,所以她恨她这个爸爸。” “对,我也发现了这个,很怪。”高鹏很佩服地不断点头,“但就因为这个,根本没有直接证据说是罗珊珊下毒。罗勇也真他妈不是个人,女儿不是用来疼的,经常打,死了也是活该。” 高鹏图一时嘴快,周潜沉着脸没有表示。 从602出来下楼时,在楼道口遇到了601里住的两个女生,一个叫王媛媛,一个叫桂湘。 两人都是大四完开学就升大五,两人在学校旁边合租了房子准备考研。 桂湘比较沉默,王媛媛却很活泼。 见到周潜和高鹏,王媛媛马上上前和他们打招呼:“Hi.周警官,小高警官。” 她的声音里带着亢奋,现在的女孩子,完全没有对警察的敬畏不说,反而把两人当成调戏的对象,“你们又来看现场吗?怎么样?” 两个女孩子都是医学院的学生,不怕尸体不说,报案后不仅特别配合做记录,王媛媛还想帮着破案。 高鹏还没有谈过恋爱,很热情地和两个女生说了几句话,不过没有透露案子相关。 要分开的时候,王媛媛又说:“你们说了要请我们吃饭呐,不要忘了。” 高鹏道:“好,好。” 开着警车回警局时,高鹏不断感叹医学院的女生真是不得了。 而王媛媛也在和桂湘讨论两个警察,“周警官真的很帅啊,而且很有味道。不知道他结婚没有,不过看样子没结婚,我没见他戴戒指,而且手指上也没有戴过戒指的戒指痕迹。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 桂湘很务实地提醒她:“他也应该没有相好的女朋友,今天和他接触的过程中,他一次手机也没有看,也没有接听电话和发短信,说明他心里对电话和短信都没有期待,也没有人找他,那就是他心里没人。不过,即使如此,当警察的老婆可不是一件好事,你还是别打周警官的主意了。” 王媛媛说:“我就是看下帅哥而已嘛。” 第二章 这座城市里,每天都有很多案子在发生,像罗勇这种误喝了蟑螂药死的,根本激不起什么波澜。甚至和他死亡时间差不多的时候,还有一个和他死因相似的枉死鬼。 知道这件事,是约王媛媛和桂湘吃饭,从她们嘴里得知。 毕竟答应了这两个小姑娘要请她们吃饭,加上高鹏一个劲劝说周潜,周潜没有办法,只好约定了周五傍晚在学校附近一家菌汤锅吃饭。 王媛媛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桂湘虽然长相一般,但文静温柔,给人印象非常好。 开车去S大时,一向沉默寡言的周潜提醒高鹏说:“你要是真想追谁,就认真追,不要三心二意。” “周哥,怎么说起这个。”高鹏边说还边对着手机整理自己的发型,周潜说:“这两个小姑娘心里明白着呢,你要是不认真,她们可不会和你浪费时间。” 高鹏略微有些不高兴,但不敢将这份不爽对着周潜表现出来,所以就憋着没和周潜呛声。 但过了一会儿,他总算找到了话题,说周潜:“周哥,你看你也是高富帅,怎么这么多年也没谈个嫂子?” 虽然高鹏才刚出身社会,不过不代表他没有眼力,再说,他好歹是个警察。周潜长得帅有身高有身材,而且应该也不差钱花,听说他自己住着一套房,没还房贷,平时出手也很大方,自己还有车,在这个社会,不管那些女人是以貌取人,还是有房有车可安身,都该愿意和周潜谈朋友过日子才对。但周潜并没有结婚,也没有女朋友。 周潜说:“你顾着自己吧,管我?” 周潜的声音虽然平和,但高鹏知道他不高兴,便讪讪地不再出声。 他们到菌汤锅时,两个小姑娘已经到了。 大夏天并不是吃菌汤锅的时节,不过店里空调很足,倒不是热得受不住。 周潜那么说高鹏不是没有原因的,高鹏一边觉得王媛媛漂亮活泼,一边又喜欢桂湘的温柔可人,连吃饭的时候也是这个女孩子逗两句,那个女孩子也招呼着,两头不耽误。 周潜却只是沉默地吃东西,而且他吃得并不多,不过他非常细心,加菜,让服务生上饮料,调火…… 两个女孩子不仅眼睛明亮,心里也是敞亮的,后来就不大想理睬高鹏了,桂湘甚至说:“小高警官,你们做警察的,不是应该像周哥这样观察力好行动力强谨言慎行吗?” 高鹏哈哈笑着道:“周哥这种才是少的。” 桂湘整个过程很少说话,但她突然变得话多起来,问道:“那个罗叔叔已经烧了下葬了。是案子已经结了吗?” 高鹏说:“怎么不是,也没什么好查的。他的尸体冻着也要花钱,他家里没人愿意花这个钱,就送火葬场烧了下葬了。” “那珊珊去哪儿了呢?我们最近上自习和实习很少回住处,都没看到她了。” 高鹏看了周潜一眼才说:“我们后来也没追踪了,她有亲妈,应该是去她妈那里了吧。” 周潜突然问:“你们怎么知道罗勇已经下葬了?” 王媛媛怔了一下看向了桂湘,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桂湘却是低下了头,停顿了两秒,桂湘才说:“我遇到隔壁的房东,她过来看房,和我说的。想来是罗家联系了她。” 周潜没再问什么。 但桂湘之后却变得唠叨起来,和他们说起了医院里实习时候的见闻,说前几天她实习的医院也出了一起因为吃了蟑螂药而中毒死亡的案例。 说那人不小心吃进了一只活着的蟑螂,他觉得很恶心,无法忍受,便又吃了蟑螂药想解决蟑螂,他很快就出现了中毒迹象,但他却忍着没去医院,等送去医院时便已经来不及了。 高鹏很惊讶地说:“这种事也有?” “怎么不是呢,在医院里可以看到很多奇葩事。”桂湘说。 “做警察也是。”高鹏笑着看向沉默的周潜,“周哥,是吧。” 在饭后,周潜和高鹏开车送两个女孩子回去,高鹏问:“你们隔壁出了事,你们还住在这里不害怕吗?” 王媛媛说:“没什么好怕的,不过我家里觉得遇到这种事不好,让我重新找个房子住,但是我们这个房子交了半年房租,不给退房租呢。” 周潜因为她这话问道:“你们在这里住得并不长久,怎么和罗家那么熟悉?” 王媛媛很随意地回答:“因为那个罗叔叔在学校里开面包车,我们就认识他,还照顾过他的生意。而且我们上完晚自习回来,经常会遇到罗珊珊。” “她不是初一吗,应该不上晚自习吧?那么晚了,她还在外面?” “她好像经常上补习,特别是上数学补习。回得比较晚。” “我看了,她的数学成绩并不差,怎么初一就开始上补习了,她爸有钱给她上补习?”周潜问。 王媛媛看了看桂湘,说:“我们也不清楚。她的那个数学老师来家访过,长得很帅的。我们遇到过两次。” “两次?”一个老师这么经常来家访,也太不寻常了。 王媛媛说:“的确遇到过两次。” 把两人送到小区楼下,王媛媛和桂湘多和周潜高鹏说了几句才准备上楼,突然,王媛媛惊疑地叫了一声,对着周潜指向了一边:“那个好像就是罗珊珊的数学老师。” 那是个高瘦的男人,正从楼梯上走下来,小区院子里昏暗的光线映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皮肤如在昏黄的光里闪着古瓷温润的光彩,而他的人也于步伐之间如临虹款步,那是一种文质彬彬的温柔和悠然。 而正如王媛媛这个容貌协会的姑娘所说,这是个长得很帅的男人,或者不能只用帅来形容,而且气质斯文。 周潜看到这个男人后心里便有了一种非常强烈的预感,这种预感甚至让他紧张得手心里冒汗,不由就微微侧身将自己的脸躲了躲。 这里四个人都盯着叶迁看,叶迁注意不到他们也不成,而且他看到了王媛媛和桂湘,他走过来说:“你们好,我想问问,你们隔壁住的那个初中女孩子去哪里了,你们知道吗?” 第三章 王媛媛很热心地替叶迁解答:“你是问罗珊珊吗?” 叶迁:“对。她是我的学生,之前说好去我那里补课,但已经有几天都没去了。我打她爸的电话,也没有人接。” 王媛媛流露出了有些不忍的神色:“罗叔叔他前阵子误喝了药中毒过世了,罗珊珊她应该去她妈妈那里了。她家里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估计没有来得及联系你。” 叶迁微微拧了眉,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居然出了这种事吗?” “是啊。人命无常,就是这样的。”这是桂湘安慰的话。 叶迁沉默了下去,又叹了口气,他说:“谢谢你们了,那我先走了。” “嗯,拜拜。”王媛媛说着,叶迁走出了两步又回头说:“再见。” 周潜正看着他,叶迁目光也从周潜的脸上扫过,小区院落里高大的树木遮挡了部分路灯光,周潜轮廓分明的面庞在昏暗不明的斑驳光线中如古旧照片上的显影,叶迁不由瞪大了眼,这个人,给他很奇怪的感觉,这甚至让他瞬间心跳加速,但周潜很快就转开了眼,叶迁带着这种奇怪的感觉走出了小区。 王媛媛说:“喏,那个就是罗珊珊的数学老师,他特别关心罗珊珊。而且人也很帅,对吧。” 高鹏酸溜溜地说:“就没听你说哪个男人不帅了。” 王媛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她的眼神分明表达的是我没说你帅呀。不过嘴里却没这么刻薄,说:“谢谢你们送我们回来,我们上楼去了。拜拜,以后再约。” “拜拜,再约。” 两个女孩子上了楼,高鹏转头看周潜,只见周潜目光在小区大门那边,眼神很深,但人却很不在状态,“周哥,怎么了?” 周潜这才回过神来,“没什么。” 王媛媛和桂湘回到住处,桂湘要去洗澡,王媛媛拉住了她:“桂湘,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呀。” “啊?什么?”桂湘一脸疑惑。 “别在我面前装了。我觉得周哥在怀疑你。”王媛媛眼神认真,桂湘却笑了,说:“怀疑我什么?” 王媛媛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其实我觉得罗叔叔他死得很奇怪。他即使喝醉了,但能把蟑螂药当水喝下去?” “你还真要去当侦探?警察那边不是说已经结案了嘛。” “他们刑警大队那边忙得很,这样的案子根本不会重视,我觉得完全是草草结案。”王媛媛叹气。 桂湘却露出了一个带着讥讽的笑容,说:“那你觉得是什么样的?是有人毒死了罗勇?谁没事去毒死他?我看他喝酒抽烟熬夜打牌,脾气暴躁,肝的解毒功能本来就不好了,喝了一杯蟑螂药,又醉酒倒地,死得一点也不奇怪。那么多人喝酒暴毙,过劳死暴毙,他这样死你居然觉得奇怪?” 王媛媛道:“你很讨厌罗勇吗?” 桂湘:“你不讨厌他,我才觉得奇怪呢。他除了打女儿就是喜欢说大话,而且喝酒抽烟赌博,这些都是我最讨厌的习惯。” 王媛媛这下被堵得没话说了,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每次坐车,他都不收我钱。” 桂湘道:“不过是看你漂亮而已。” 王媛媛:“……” 周潜把高鹏送回家时,高鹏很疑惑地问周潜:“周哥,你是不是在怀疑那个桂湘知道些什么没有说出来?” “没有。”周潜这么回答,不过他心里的确是怀疑桂湘知道些什么,她本来是个沉默的女孩儿,第一是过于关注案子是不是结案了,第二是专门说另外有人也因为吃了蟑螂药死亡以证明吃蟑螂药死亡不是个例而是和吃老鼠药死亡一样时常发生的常例。 她为什么要说这些,也许是她知道罗勇的死亡有蹊跷? 不过这也只是猜测而已,周潜只是习惯性多想,但真去深究,他没有那份精力那么去做。 而且他的心神已经被另外一个人拉走了,根本没有心思去想桂湘的问题。 在几天后,周潜正好调休,他找到了府南河旁边的一个小区去,这是一个比较新的小区,最开始开盘时,价格并不高,约莫五六千,不过现在已经涨到近一万五了。 知道这些,是因为周潜他们有个做信息的女同事,因为当时下手不及而没买上这里的房子,于是扼腕叹息,每次都要将这件事拿出来说,简直比祥林嫂还要祥林嫂。 小区的管理也不错,周潜登记了警官证才得以进小区,门卫生怕是里面住户出了什么事对他亦步亦趋。前阵子,这里面才发生过一家两口被杀的事,虽然这事被压下去了完全没有爆出来,连里面同楼的邻居也不知道发生过这种恶性事件,但门卫保安却是清楚的。 他们要跟着周潜一起进去,周潜不得不说:“哥们,谢谢你的好意,我只是来找个朋友。” 上了十二楼,1201,是出电梯往右走再转一个弯的那一户。 周潜按了门铃,这时候时间还早,才八点多,他不知道叶迁是不是起了。 过了好一会儿,门里响起询问声:“是谁?” 周潜说:“我来找叶迁。” 叶迁开了小半扇门,他穿着宽大的纯棉T恤和一条只到膝盖的短裤,一看就是睡衣打扮。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虽然相隔了十几年,但有了前几天的怀疑,此时这么看着,不可能还认不出对方。 十几年光阴,足以让他们从稚嫩的小少年长大成高大成熟的大男人。 叶迁看着周潜低声说:“那天,是你吗?” 这么多年没有见,第一句话却足以证明叶迁没有忘了他,当然,也不可能忘。 周潜说:“嗯。我那时候看着像你,但是没敢认。” “你怎么找到我家的?”叶迁没放周潜进屋的意思。 “我问了罗珊珊。她和我说了你家的地址。”周潜在几天前不敢直面叶迁,此时却紧盯着他不放。 叶迁真是长大了,和小时候变化很大,但要说变化大,他依然第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 叶迁少年时期是个白嫩得像牛奶做的男孩子,而且他沉默瑟缩,既不和男生们混在一起,也不和女生接触,就像是只芦苇花似的,飘荡在所有人的热闹之外。 现在的他依然皮肤白,而且安静,不过他长高了很多,戴着眼镜,唇红齿白,但没了少年时候的瑟缩,说话时不卑不亢。 他做了几年老师了,每天都在讲台上面对那么多学生,想来小时候再小的胆子也练起来了吧。 周潜的话,让叶迁身体稍稍僵了一下,不过周潜的注意力都在重逢的喜悦和感动上,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周潜说:“抱歉,我没带礼物来,可以请我进去坐坐吗?” 叶迁犹豫了一下才请他进屋。 第四章 进门是一个很小的门厅。 即使是早上,但夏日的太阳已经很耀眼,透过白色的半高纱帘从窗户照进来,门厅里靠窗户处摆着一个木头架子,上面种着几盆花,另一边是一个鞋柜。 即使是这个种着植物的地方,也干净得一尘不染。 叶迁拿了一个鞋套给周潜,说:“不好意思,没有准备你可以穿的拖鞋。” 周潜穿着运动鞋,只得赶紧套上鞋套。 穿过这个小的门厅,里面是客厅,客厅左边是厨房,外面有一个小阳台,而周潜视线所及,里面应该还有两间房间。 这是一个小二居室。 叶迁请周潜在沙发上坐了,他则去为他倒了茶,自己也端了一杯喝着,他没有坐,站着问周潜:“你怎么认识罗珊珊?” 叶迁这个屋子,完全不像男人的居处,因为太干净了。里面所有东西都摆放得非常规整,而且四处都是一尘不染。 沙发前有一张长毛地毯,地毯居然是白色的,看着不像新的,但很干净很白。 周潜这才想起叶迁小时候也这么爱干净,他父母早亡,但他的衣服总是很干净,书桌课本笔记本文具盒,都规规整整,比女生的东西更整洁。而周潜自己,他家里有父有母还有一个小保姆,但他小时候喜欢四处玩耍,衣服只能保证刚穿上那会儿是干净的,很快就会弄脏。 一个有洁癖的人,愿意让一个小女生来他家补习功课,想着就不对劲。 但这种想法只在周潜脑子里一瞬闪过,随即,他就不由自主开始讨好叶迁,顺口就回答他:“我现在在做刑警,罗珊珊父亲意外身亡的案子,当时是我们组里接的。” “哦。”叶迁声音很低,“她爸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死了?” 周潜把罗勇的案子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遍,叶迁听后就叹道:“真是人命无常。” “是啊。”周潜是不信人命无常这种话的,虽然他师傅就比较信命,还经常向他灌输命中注定这种思想,但周潜不信。不过他此时却愿意附和叶迁。 叶迁说:“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周潜一下子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甚至有点局促,他和叶迁目光相对,叶迁先避开了视线。 他说道:“我……我就是来看看你。你不想见到我是不是?” “没有,怎么会。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世界真是好小。”叶迁一边说话,一边低头喝水。 “是啊。没想到会这么巧遇到。你走了之后,我听人说你是去黑龙江你姑姑家里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 “嗯,我除了我姑姑那里,也没地方可以去了。但我不喜欢北方,太冷了,即使是大夏天,自来水也冷得刺骨。冬天到处都是雪,路上也是雪,不好走路。我还是喜欢南方,大学就考回来了。” “你是在南方上的大学吗?”周潜已经查过叶迁的情况了,不过他喜欢听叶迁不疾不徐温柔的语调。 “嗯,就是S大。之后遇到S大附属中学招老师,我就做了老师。你呢?” “我?”本来周潜面对叶迁还有点紧张,此时说了一席话,叶迁坐到他旁边的沙发上看着他,他就不由自主消去了多年后重遇的陌生和不适,笑着说道:“我三年前考了警察,就干到了现在。” “你们工作危险吗?”叶迁很感兴趣地看着他。 周潜一向话少,此时却只想滔滔不绝对他诉说自己的生活,不过要出口时又克制住了,“还好,没电视里演的那些场景,都是很平常的工作。” “哦。” “你呢,当老师怎么样?” “我是教数学,还好。现在的学生不好管,我们待遇也不高。只能兼职做辅导,编辅导书这些赚些外快。” 说到这里,两人相视笑了一下。 “你交朋友了吗?”周潜突然就这么问。 “嗯?”叶迁看着他没有给答案。 两人聊了很久,但只聊现在不聊从前,说着说着就到十一点了,叶迁饿得不断看时间,周潜也意识到叶迁恐怕既没有洗漱也没有吃早饭,他颇尴尬地说:“我请你吃午饭吧。” 叶迁说:“那你等等我。” 叶迁去洗了澡又换了衣服,周潜一直坐在沙发上没敢动,他认识的一个les女生,是他关系比较好的哥们,也是洁癖,要是他去她家做客,那么他走过的任何地方,她之后都要仔仔细细擦一遍。 所以当叶迁从卧室里出来发现周潜还是原来的姿势坐在原来的地方时,不由诧异,“你那么坐着不累吗?” 周潜说:“还好。” 叶迁头发半湿,说:“走吧,我家附近有个吃烤肉的店,他家的肉和菜都比较新鲜。” 两人在一起吃了一顿烤肉,之后周潜送了叶迁回家,他自己便也回去了。 叶迁并不抵触他,当然,两人之间有的感觉,周潜认定那绝不是他的臆想。 他这一天调休,本来应该补眠,不过他睡不着,他很需要一个人给他打一下气。于是就和刘莹打电话,“你晚上有时间吗?” 刘莹是个les,是他上司之前非要介绍给他的相亲对象,她家世不错,长相也很好,不过两人一见面就看透了对方,所以就成了好哥们。 “我老婆来事儿了,我晚上要去陪她。你干嘛?” “哦。那没什么了。”周潜虽然心情激动又紧张,但和刘莹打电话,语气却很装逼地深沉。 “有事快说,别浪费我时间瞎比比些有的没的。” “……”周潜的沉默稳重范儿在刘莹面前根本没有用,他默了会儿便说道:“我遇到我初恋了,我觉得他现在对我挺有意思,我要追他吗?” “你不追他,你和我说屁啊!” “……”还不如挂电话算了。 第五章 周潜年幼时非常顽皮,他们家乡的那座小城,他用他的腿和手丈量过每条街的长度,也几乎爬过每道围墙,甚至因为顽皮曾经既摔断过腿也摔折过手。他的父亲信仰男孩子该是摔打着长大的信条,所以对他的顽皮全然不管,甚至在他妈不高兴的时候,他父亲还会站出来为他说话,说,大男人,摔摔打打算什么,别养出个娘娘腔二椅子。 那时候周潜和他妈都不知道二椅子是指什么,问他老爹,他老爹也不会回答。 他当年是在东北当过兵,复原回县城做了警察,嘴里时常会冒几句东北话,但家里人基本上听不懂。 等周潜闹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周潜已经很少回老家了。 而等到周潜上了初中,他很奇怪地就被同班同学叶迁吸引了注意力。 他不知道别的男同学是怎么想的,但他当时非常在意叶迁,不自主就会去看他,他甚至经常跟踪他,他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等弄明白那是喜欢上人家后,他惶惑过很长时间。 自从这么喜欢上了一个人,周潜逐渐就褪去了年幼时候讨狗嫌的顽皮,他变得成熟了不少,以前在凳子上坐不了十分钟,后来人也可以沉住气了。 可说是叶迁改变了他整个人,但叶迁对这些全然无知,直到后来…… 周潜在遇到刘莹前,他比现在还要沉默,除非必要,他甚至不说话,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深沉的沉郁。 两人成了哥们之后,刘莹对他说过很多,她说为什么会喜欢女人,她的亲生父亲曾经拿着刀砍她的母亲,她为了护住她,胳膊上有近十厘米的伤,伤疤一直留在那里,她从此再没有穿过短袖,她厌恶一切带有暴力趋向的男人。 但周潜没有办法对她说他为什么会喜欢男人,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 刘莹说他:“别总是这样装逼,你不会笑吗?” 周潜当然会笑,但却习惯了不笑,甚至不知道怎么笑了。 和刘莹打过电话后,周潜决定追求叶迁。 叶迁在暑假里并不闲,他在一个培训学校里兼职,除了上课外,他还在编习题书。 周潜有时间的时候就去约他,他以为叶迁会拒绝他,没想到并没有。 叶迁在小时候很不喜欢和人接触,他甚至不交朋友,而据周潜观察,十几年后,叶迁虽然变得开朗了很多,为人温和友好,但他依然不喜欢人太过亲近。他拒绝自己,一点也不奇怪。 周潜有这种意识和思想准备,但叶迁没有。 不过叶迁也没有再邀请他去他家里过,两人大多数时间在距离叶迁家不远的星巴克里坐着。 叶迁用笔电编写习题书,周潜就坐在旁边一边喝咖啡一边随便翻书,翻得不耐烦了就看手机,或者干脆发呆想案子。 两人这样过了几次后,在叶迁暑假结束马上开学的前夕,周潜在晚上十点多再次送叶迁回家,叶迁在小区门口站住,对周潜说:“你这样和我处着也没意思,你何必呢。以后别找我了。” 叶迁提着笔电,面孔被树荫遮住,周潜只看到他幽深的眸子里一片平静,周潜盯着他看了两眼,又注意到他提着笔电的手捏得很紧,肩膀僵硬。 这其实并不是戒备的姿态,他在紧张,又故作轻松。 周潜说:“这么多年过了,你没想过给我机会吗?” 周潜这话说得很温和,但越是温和平静,便越是带着深思熟虑后的沉稳执着。 叶迁因他这话有瞬间的愣神,周潜又说:“叶迁,给我一个机会,嗯?” 叶迁嘴唇翕动,“我……人和人相处后,就知道,不合适。” 周潜勾着唇角笑了一下,像是苦笑,又像是无奈,“不会的。无论有什么问题,我都可以解决。不会不合适。” 叶迁眼睛眨了一下,周潜看出了他的紧张,紧张到不知所措,周潜伸手拉住了他的手,叶迁呼吸急促了起来,周潜只好把他的手放开了,“不好意思。” “没有,是我的问题。”叶迁说着,目光和周潜相接,他看了周潜几秒,嘴唇动了动,“要不要上楼去坐一坐。” “嗯,好。”周潜心里高兴,伸手,“我来提电脑吧。” “不用了。”叶迁这么说着,但周潜再次把手伸过来时,他把电脑给了他,自己则拿了门卡刷了卡,两人进了小区。 进门时,叶迁开了灯,照样为周潜拿鞋套:“不好意思,没有你可以穿的拖鞋。” 周潜说:“没事。” 叶迁进屋后,就将除了卧室外的所有房间的灯打开了。 他的住处干净但是温馨。 而且他的家具大多为乳白色,很少有棱角,连带着书架的柜子也是这样。 夏天还在地上铺着长毛地毯,地毯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两叠纸,他可能喜欢坐在地毯上做事。 这样的人,内心必定柔软,而且没有安全感。 这再次击中了周潜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坐在沙发上不敢乱动,叶迁为他倒茶,他说:“我不喝茶也行,但想用一下你的卫生间,可不可以?” 对于一个有洁癖的人来说,用他的卫生间,等同于用他的牙刷和床。 周潜去刘莹家,从没被允许过用她的卫生间。 他的这个请求果真让叶迁身体有瞬间发僵,但他很快就点了头,“嗯,卫生间在这边。” 他引着周潜过去,周潜赶紧跟上了。 卫生间的门开在主卧里,周潜走进主卧,便是一惊。 因为里面的设计非常特别,主卧并不大,里面一边是靠墙的柜子,而床则是地上砌出的榻榻米,上面放着床垫,床头则是柜子和书架。 房间里除此就没有其他陈设了,那床三面被围起来,三面中有一面是落地窗,落地窗又用栏杆围了一下,此时窗帘拉着,但可从缝隙看到外面的城市光线。 一般男人绝不会用这种装潢风格。 那张床很矮,又给人被围困的感觉,要是拉开一边的窗帘,那又是一处悬崖一般的绝地。 寻求安全感但是又渴望刺激的人,才喜欢这么做。 周潜一眼就看了这么多,没敢多看书架上到底是什么书,已经被叶迁叫进了卫生间,卫生间里一片雪白,和整个房子一样。 卫生间不大,又加入了洗手台,马桶,洗浴的玻璃房,这显得非常拥挤,但是一切都很干净。 叶迁在卫生间外等着他,周潜用完卫生间又洗了手,顺便便把洗手台上的水用纸巾擦了,纸巾扔入马桶抽掉。 周潜在要离开叶迁家时,痴痴看着他问道:“之后还能来吗?” 叶迁犹豫着点了头,“嗯。” 周潜突然对着叶迁抬起手来,叶迁紧张地看着他,周潜只好把手放下了,他打开门要走,叶迁站在门厅处,欲言又止,他的眼神里有抗拒,又有犹豫和渴望。 周潜突然回过身来拉住了他的手,一把将他拽到了自己的怀里,两人在门厅昏黄的光里有了第一个拥抱。 木架上一盆昙花花苞在慢慢张开,幽香如初恋的甜蜜,弥漫了整个空间。 第六-八章 初秋之时,天气尚热,即使是夜里,温度也不低,不过叶迁体温不像一般男人那么高,反而带着一丝凉意。 周潜满心紧张,也感受得到他的体温比自己低,叶迁就像一片温润沁凉的玉石,周潜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而他这么多年来,叶迁在他的心里依然是当年那个体弱的少年,他不敢把他抱得太紧。 虽然这个拥抱很小心翼翼,但和十几年前,他在叶迁家里给他的那个拥抱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 当年,他紧张得脑子都晕了,什么都想不到,满脸绯红,生怕叶迁会给他一巴掌,但现在,他却可以小心地想很多其他东西。 叶迁虽然没有回应他,但也没有推开他,而他在最初的僵硬之后,身体已经慢慢软化,他并不抗拒自己。 周潜想,有当年的事,他现在依然不抗拒自己,那是因为他把自己当成他的自己人,他的洁癖阻止了其他人进入他的领地,但他接受了自己。 周潜无论如何是高兴的。 叶迁站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他看周潜完全没有要放开自己的意思,不得不推了推他,说:“我要热出汗了,你放开吧。” 周潜这才犹犹豫豫地放开了他,但却没有退开步子,他低下头,就看到叶迁浓密纤长的眼睫毛,眼睫毛形成的阴影下是深褐色的眼瞳,在门厅暖色调的光下,宛若青金石泛着幽深沉静的光。 周潜近距离的一眨不眨的注视让叶迁感到紧张,不得不往后退,周潜身手不错,抬起手来就抓住了他的胳膊,叶迁之前一直避着他的目光,此时被逼得不得不抬头看他,四目相对,周潜眼里是一如当年那般炙热而单纯的喜欢。 叶迁嘴唇翕动,想把胳膊避开,周潜死死扣着不放,“叶迁,我们在一起吧。” 叶迁之前已经半拒绝过他一次了,不过周潜觉得那种拒绝并不彻底,说明叶迁心里矛盾着,他大约对和他在一起这件事拿不定主意,但是又不想真的拒绝他。 这种时候,当然不能退缩,要加紧追才行。 叶迁从小就话少,而且将自己的心封闭住,将真正的自己隔绝在世界之外的某一处他自认为会安全的地方。 他是个缺少安全感的人,所以让他在感情上主动是不大可能的。 周潜的手下滑,握住了叶迁的手,叶迁的手指上有经常使用粉笔带着的细茧,他轻柔地抚摸那处细茧,“要是你不确定,我们可以先试试,成吗?” “我……”叶迁依然犹豫不决。 “我想,不会有比我们更适合的人了。”周潜说,“给我一次机会吧。” “嗯……”叶迁即使是被赶鸭子上架,他心里也该是接受周潜的,不然像他这种性格,真不喜欢周潜,老早不会和他耗时间了。 周潜眼里眉梢以及嘴角都带上了笑意,他将叶迁的手拿起来在唇边亲了一下,叶迁因此颇有些尴尬的样子,周潜知道自己不能再得寸进尺,就说:“那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你这里,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叶迁说:“还好,没什么。” 周潜点了点头,又一次开了门,退出大门时,他依然看着叶迁,“晚上注意关好门窗,陌生人来不要开门,小心点。” 叶迁:“我又不是小女生,你快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与小女生又没关系,我怕要是有小偷来了,你反抗反而会伤了你。”周潜说得很认真。 “哪有那么不太平,你快走吧。”叶迁说。 “每天不安全的事太多了,你这样的态度不对哦。”周潜看着他,一点也不想离开。 叶迁对他笑了笑,“我知道了,我会注意,拜拜。” 周潜三步一回头地走了去坐了电梯离开,叶迁关上门,在门厅处站了好一会儿,侧头才注意到花架上的昙花居然开了,他一惊,飞快地去拿手机来拍照。 花开的喜悦,以前没有人可供分享,不过此时,他给周潜发了QQ消息,在图片下面,说:“我的昙花开了,今天开得有点早啊。” 周潜开车回了家查看手机才看到这条信息,又看了看上面的时间,发现是叶迁二十多分钟前发的,不由就很懊恼,心想叶迁给他发了消息,一定想看他第一时间的回应,没想到他等了这么久才看到,也许叶迁会在等待回应的时间里感到失望吧。 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就给叶迁打了电话,叶迁很快就接了,“喂。” “我刚才在开车,没有看手机,不好意思,没有看到你发的QQ消息,那个昙花开得真好,照片也拍得好。”周潜说。 “今年第一次开花。”叶迁说。 两人聊了好一阵才挂了电话,上床睡觉时,一向面瘫的周潜望着房顶的灯笑了,他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和想象。 命运真是奇妙的东西,在他十四岁时,叶迁刚离开那会儿,他恨不得跑去全世界找他,但他没有,他没有能力走出家门太远,再说,他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无从找他。 在十几年之后,老天爷将人送到他的跟前来,这是多么大一份福报啊。 周潜的几个同事都发现周潜最近不太对劲了,他经常掏手机看不说,每次用手机打字还嘴角噙笑,每天还会偷偷摸摸打电话,以前他在单位里睡觉帮人值夜班,他是能帮则帮,现在是只要不加班,他很快就跑了。 老大说:“肯定是谈恋爱了。” 一群大老爷们不比居委会的大妈少好奇心,都很八卦,但问起周潜来,周潜却是不说,只一脸严肃道:“八字没一撇呢。” 看来只是看上了某人,还没得手啊。 最近小高和他走得最近,大家问小高,“到底是哪位美女把他的魂儿勾走了,你见过没有。” 小高:“我不知道啊。” “那算了,只能等了,他结婚那天总要大家包红包的嘛。” 周潜本科专业是计算机,硕士专业是电气类,他本来已经签了一家还不错的大型汽车制造公司,不过后来却又考了警察。 他妈本是坚决不让他考警察的,辛苦,钱少,有时候还有不低的危险性。 他爸则是很爱自己的职业,希望儿子继承自己,但他那一向温婉的老婆在听到他要让儿子去做警察后,差点把房子给哭塌下来,他就只好闭了嘴,不敢对儿子的将来做强硬的规划。 他勉强说:“我在这个系统里干了一辈子,也只知道这个系统里的事,也只在这个系统里有点人脉,你要是要继承我的衣钵在这里面做,我可以给你些提点,也找得到人好好拉你一把,要是你不想干这一行,我也由着你,反正你挣得到一口饭吃,我就不担心你了。你那汽车制造,我是一点不懂的,也不认识人,你就自己去捣鼓打拼吧。” 周潜小时候十分调皮,无忧无虑无法无天,带着一群半大孩子胡玩,就像没开智一样,加上他老爸是公安局里的半大领导,也没有谁敢惹他,学习成绩稀烂,完完全全烂泥扶不上墙,他老妈一度担心他以后要做个流氓,没想到他在初三时,就像得了宿慧,性格大变,既不和之前那些朋友一起玩了,也肯静下心认真读书了,成绩得到突飞猛进,本来他家已经做好了找关系让他上重点高中的准备,没想到他在那一年中考考了全县十二的成绩,让他老爹老妈好好长了一次脸。 除了他老爸,恐怕没有谁知道他为什么会性格大变。 就因为他突然变得不叛逆了,他老爸都有些担心他了,也不好再像他小时候那样锤他,在他择业这样的大事上,也是要遵从他自己的决定的。 周潜在那家大型汽车制造公司里干了半年实习,之后又正式工作了一阵,最后依然决定走他老爸走过的道路,其中原因,并不是因为去做警察有他老爸的关系可以提携他。 他工作的那家大型汽车制造公司,公司在城郊,入城要一两个小时,他住在公司的宿舍里,每天的工作不过是按部就班,需要用到他专业的地方并不多,他在汽车城里抬头望天,突然就感觉这种生活无法忍受了。 他想他一辈子可能就那样了,以后会结婚吗。 叶迁那一天隐忍痛苦的声音再次在他的耳边炸响,让他身体里的血液如被烈火灼烧沸腾,在他的身体里气化,他的身体在那瞬间就像要爆炸开来了。 那瞬间,天地以及厂房,甚至包括他自己,他都无法感知到,就像是十几年前的那一天一样。 那一天,他到底做了些什么,他当时便记忆不清,之后的时间里,他无数次去回忆了,想去凑出合理的具体情节,但他凑不出来。 他毅然去考了警察,在考试之前,他每天忙完了工作,都坐在没有空调的闷热的房间里吹着电扇,在汗流如雨的状态下,看书做题,他身边和他一批进来的同事对他这份大毅力非常不理解,但是又无比佩服。 过了笔试后,面试很容易也过了。 他是那一批考进去的两人之一。 他最初是在信息通信科,之后才调到刑侦科去。 刚开始去的时候,经常值夜班,又遇到了几个难办的案子,虽然辛苦,但也学到了不少东西,他想他大约继承了他老爸的血脉,他对这个工作的热情明显比第一个要大很多。 他也想过会不会查到叶迁的行踪,但工作了三年,遇到了那么多案子那么多人,只是这世界何其大,要遇到另一个单独个体太困难了,即使他也利用职权偷偷查过叶迁这个名字,但偏偏没查到。 在罗勇的案子上遇到他,被他警局里的师傅和老爸灌输了很多现世报观念的他,相信这是老天爷开眼给他的奖赏。 总之人要懂得为善和感恩。 学校开学了,叶迁便也忙了很多。 他白天一大早就要去学校上课,下午放学后,晚上还要去一所培训学校里做兼职,连周末也有兼职,几乎难得休假。 在十一的前三天,周潜都要值班,叶迁却正好放假。 周潜接了上完补习课的叶迁回家,谈到十一,周潜很懊恼,“我一号到三号值班,你四号到七号要去上课?哎。” 叶迁坐在副驾位置上,想了想说:“我是晚上去做兼职,白天没事,可以出去走走。” 周潜道:“不说有七天假,我们一起有三天假,就可以出去旅游了。本来想一起出去旅游呢。” 叶迁叹道:“也没有办法。” “我们白天在周边转转吧。反正和你做什么,都行。”周潜一边开着车,眼睛的余光看着叶迁,叶迁因为他这情话不自在地偏了一下脑袋。 两人在一起有一个月了,但除了牵牵手,连Kiss也没有,叶迁是个在感情上不主动的人,他是个被动接受体,但只要他没有拒绝周潜,周潜就已经很高兴,所以也不敢太得寸进尺了。 两人在一起一个月,谈了很多事,但叶迁敏感,他很少说他自己,周潜知道他依然处在一种戒备状态,这就让他更加不好处处紧逼,怕把他逼急了。 “那我们在周边转转吧,反正以后还有很多机会一起出门旅游。”叶迁说。 “以后”“很多机会”“一起出门旅游”,这些词就像是馥郁的香味,像是蜜糖,像是温软的被子,是让人产生一切甜蜜想象的东西。 “嗯,好。”周潜忍不住唇角的笑。 叶迁彻底治好了周潜的面瘫,他最近不时就会露出一丝笑容来。 车开进了小区,停在叶迁楼下的路边,周潜从后备箱里提出两个大袋子出来,一袋子水蜜桃,一袋子葡萄,又小心翼翼提出另一袋,是鸡蛋。 叶迁不知道他在拿什么,过来看他,“你拿什么?” “今天去龙泉那边有个案子,看到山里路边有卖水果和鸡蛋的,头儿他们在买,我就买了一些。” 叶迁看他两只手都提了东西,赶紧过去帮他关后备箱,又就着路灯光看到他提了多少东西出来后,不由惊道:“你怎么买这么多。” “多吃水果比较好,这也不多,几天就吃完了。这个鸡蛋,是真的土鸡蛋啊!” 叶迁看他一片心,就帮他接了鸡蛋在手里,“你自己带回去吃吧,我吃不了多少。” “我回家就睡个觉,根本不开火做饭。”周潜看着他。 叶迁目光和他对上,也不知道回答什么好,过了有两秒钟才回了一句,“那放我家吧。” 第九章 叶迁家里已经有了周潜的拖鞋,周潜换了鞋进屋,叶迁去放下手里的包后,又把鸡蛋放进了冰箱里。 他是有整理强迫症的人,看到鸡蛋脏兮兮的,就有点犯难要怎么放,周潜全然不懂厨房业务,他拿了桃子准备洗,见叶迁站在冰箱前,就问:“怎么了?” “这么多鸡蛋要怎么放。”叶迁回头看周潜。 “直接放进去不就行了。” “但上面很不干净。”叶迁拿了一个给周潜看。 周潜知道他的洁癖已经是强迫症了,不由说:“鸡蛋给我,我来洗干净。” “鸡蛋洗了就很容易坏,不能洗。”叶迁说。 “我洗了,我们赶紧把它们吃了不就行了。” “啊,”叶迁盯着黏着鸡屎和鸡毛的鸡蛋,实在难以把它们放进冰箱,说:“你把脏的拣出来洗干净,我来煮茶叶蛋,干净的就放冰箱,你说呢?” “哦,好。”周潜扔下手里的桃子,过去接过他手里的鸡蛋袋子。 周潜在洗鸡蛋时,叶迁便开始烧水,放卤料,又把茶叶放进去,周潜看水开了,就要把鸡蛋扔进去,叶迁赶紧抓住了他的手,“别,别,别。” “啊?”周潜问,“不能放?” “现在放进去,鸡蛋会煮爆开。”叶迁拦着周潜的动作,让周潜觉得甜蜜,不由目光带笑看着他。 叶迁侧头看了他一眼,他明白周潜的意思,不由就感受到了氛围的暧昧,把周潜的手放开了。 “要先把这个水放冷一点才能把生鸡蛋放进去。” “哦,好。” 等水冷的过程中,叶迁就去削了桃子皮,把桃子给周潜吃,两人站在厨房里,周潜咬下一大口桃子,水蜜桃的香味弥漫在口腔和鼻腔里。 叶迁手指修长白.皙,水果刀在他的手里如有生命一般,将桃子皮一圈圈转下来,周潜把自己吃的那一个递到叶迁的嘴边去,“这个好甜。” 叶迁抬眼看他,但避了避脑袋,不愿意啃上去。 周潜只好又把桃子收了回去,“不吃吗?” “我的马上就好了。”叶迁答。 “嗯。”周潜突然凑到叶迁的跟前去,在他的唇角轻轻地亲了一下。 叶迁一惊,周潜却没有避开,又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低声叫他的名字,“叶迁……” 叶迁紧绷的身体因他温柔的声音而慢慢放松了,他把水果刀放到了一边料理台上,周潜将手里的桃子扔进了垃圾桶,捧着他的脑袋开始亲他,叶迁开始有点躲避,慢慢就镇定下来了,闭上了眼睛,任由他亲吻自己。 碰到心中所爱,亲吻就像是人的本能,周潜以前从没有过接吻经验,但此时却无师自通,知道如何吻面前的人。 叶迁靠在料理台上,几乎因周潜的吻窒息,但他手里握着那个削了一半皮的桃子,两只手上都黏着桃汁,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更不好拿脏手去推拒周潜,于是只好举着手不知所措。 等周潜总算放开他,他眼神都迷离了。 叶迁沉默温柔周到细致,但并不爱和人说笑,在外人面前,处处透着一股高冷,和他同办公室的老师都知道他洁癖,便自动用这个理由来解释了叶迁的不合群。 但不合群并不代表他人缘差。 学校里男老师少,女老师多,叶迁长得好,性格好,一帮女老师愿意和他交好,在他面前吐槽其他同事,从不担心叶迁说出去。 而学校也有那种特别多话而爱开玩笑的男同事,反而不讨女同事们喜欢,也不自知自己人缘差。 叶迁面红耳赤地放下桃子,一言不发地去洗了手,把洗干净的鸡蛋一个个放进放凉了一些的茶叶蛋卤汁里,开了小火继续煮。 煮着鸡蛋时,周潜去拿了湿毛巾来给叶迁擦了擦脸,他刚才把满手桃子汁弄在了叶迁的脸上。 叶迁接过毛巾擦脸,也不抱怨他把他脸弄脏了。 周潜看他一声不吭,担心他是生气了,小心翼翼问,“生气了?” 叶迁性格冷,此时脸上却红着,多看了周潜一眼,他才摇了摇头。 周潜抢过他手里的毛巾继续为他擦脸,“我来吧,你擦不干净。” 等一锅茶叶蛋煮好,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但两人都没有意识到时间已晚,叶迁看了手表后,才惊道:“这么晚了。” “你留我下来吧。”周潜得寸进尺地说。 他以为会在叶迁脸上看到抗拒,但叶迁只是说:“你没有衣服在我这里。” 周潜只比叶迁高一点点,但他比叶迁要壮不少,不可能穿得了叶迁的衣服。 “我回家去拿,反正开车来回也就半小时。” 叶迁,“……” “那我回家拿衣服了。”周潜一溜烟跑了,剩下叶迁怔怔站在那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周潜稍稍收拾了两套衣服就回了叶迁家里,叶迁这只乌龟,一直被周潜往前推着走,他之前尚且能把脑袋缩在龟壳里,现在却是没有办法了,必须要把脑袋伸出来了。 他多少次拿起手机想给周潜打电话让他不要过来,但又舍不得,之后就只好接受了现实,将新的牙刷漱口杯和毛巾放进浴室的时候,他无奈又自暴自弃地想,就这样吧。 周潜登堂入室进了叶迁家,叶迁已经洗完了澡,穿着睡衣裤,又在擦客厅,周潜敲门后,他开了门让他进来。 周潜盯着叶迁身上的灰色睡衣裤看,叶迁任何时候都显出一股疏离的禁欲范儿,但却不让人讨厌,因为他干净而没有毛刺,别人知道他是腼腆,不是有坏心。 周潜放下手里的袋子,要去接他手里的毛巾,“我来擦吧。” 这一句缓解了叶迁要炸起来的紧张,他笑说:“你去洗澡吧,我自己来。” 他把周潜带进自己的浴室,为他介绍里面,“这个是你的洗漱杯和牙刷,还有毛巾,但我这里没有多的剃须刀。” “没事,我自己带了。” “这个是热水,这个是冷水,你注意地下滑,不要摔了。”叶迁说。 “嗯,我不会摔。”周潜回答着,又伸手抱了叶迁一下,叶迁闻到他身上的汗味,洁癖的他并没有厌恶的感觉。他因此放松了精神,让自己接受了周潜住进来这件事。 周潜洗好了之后又很周到地打扫了卫生间,他回到客厅,叶迁在擦桌子,“要不,我睡沙发吧。” 叶迁回头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周潜说:“我怕你不习惯。” 叶迁,“……” “哦,好吧。”叶迁在一愣之后就点头了。 这下便是周潜想咬掉自己舌头了,他不提这个话,也许叶迁让他上床也说不定啊。 他在遇到叶迁时,可没有想过能够这么快就和叶迁同居。虽然他知道这个圈子里,上床不谈爱才是规矩,不过他自己不是这种人,以叶迁的敏感洁癖,恐怕更不是的。 九月底,夜里已经有点凉了,叶迁睡了一阵又爬起来,到客厅看周潜,他的沙发很宽大,周潜这么一个一米八以上的大男人也够睡了,但他知道沙发太软了,躺着看会儿电视还行,一直睡着会不太舒服。 周潜非常警醒,叶迁在黑暗里摸到客厅里来时,他便醒了,但他一时没有动,叶迁拖鞋的声音在木地板上很轻,他一直走到了周潜的面前来。 周潜突然睁开了眼睛,叶迁被他一眼盯住,吓得退了一步。 周潜坐起了身来,声音带着一点惺忪睡意的哑沉,“叶迁?” 叶迁说:“你冷不冷,我怕你冷。”叶迁的声音带着试探。 他被吓得心有余悸,周潜倾身抓住了他的手,这安抚了叶迁,“不冷,这个毯子够了。是不是不习惯家里多了一个人。” 叶迁被他拽得在沙发上坐下了,他犯困地打了个呵欠,“还好。” 周潜抱住了他,嘴唇落在他的颈子上,叶迁大约是太困了,没有反抗,周潜在他耳边低声说:“你走了之后,我想过去找你,但不知道到哪里去找,能够再遇到你,真的太好了。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第十章 周潜今天的吻,就像是一把火,把叶迁点着了,点得在几个小时内一直在发懵,即使是前一刻,他依然是懵的,有点不知道到底在发生些什么,直到此时,周潜抱着他,说一直在一起的话。 周潜小的时候,他除了胡闹疯玩,脑袋里没装一点其他需要情商的东西,直到看上了叶迁,他也只像只盯着自己猎物的孤狼,他偷偷摸摸跟踪他,偷偷摸摸注意他到底在做些什么,他想接近他,但又怕把他吓跑了,所以两人没有什么接触,他也不知道叶迁的沉默表象下在想些什么。 他那时候,只是一腔单纯热情地渴求着自己喜欢的人,他那时候甚至连性需求也没有,他没想过要和叶迁做点什么,他只是被吸引而已。 但现在不,他是个大男人了,既有身体需求也有精神需求,还有一肚子的心机考量,知道怎么一步步瓦解叶迁的心防。 叶迁是缺乏安全感的,他需要给他安全感。 叶迁在客厅微弱的光线里看着周潜,周潜看似彬彬有礼又周到,但他温柔的眼神深处,是如山火一般燎原的不可阻挡的侵略欲和控制欲。 叶迁被他盯着,就有种从脑子发麻到尾椎骨的感觉,整个身体都是僵的,难以动弹。 他被周潜看得几乎难以呼吸,但周潜好像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他本能的这种侵略性。 但现在掌控着主动权的是叶迁,因为周潜一直在讨好他。叶迁对这一点很清楚。 就像当年一样,他知道把苹果放在他课桌里的是周潜,他知道周潜在跟着他,他知道把说他坏话的人揍了一顿的人是周潜,他那时候便不害怕周潜,他知道自己可以引导周潜的行为。 对于这件事,叶迁曾经有过很重的负罪感,一般男生,在十四五岁的时候,知道怎么悄无声息地去勾.引另一个男生吗,一定不会的,别说是男生,就是女生也少有干出这种事的。 但叶迁他知道。 “要不,去床上睡吧。”叶迁发出了邀请,说完后,他不自觉轻轻咽了口口水。 周潜知道他很紧张,他也是紧张的,但只是心理,身体有自己的行动方式,他把叶迁抱得更紧,“我一直喜欢你,喜欢了很多年,你走了,我总是想到你。” 叶迁放任了他的拥抱。 周潜很坚信叶迁天生和他一对——对他是因为喜欢上叶迁了所以变弯了,还是因为他天生是弯的所以喜欢上了叶迁,这两种逻辑推断,他现在作为一个理性的且有很多专业心理理论的人,他也弄不清楚。 也正是如此,他在叶迁之外没有选择。 周潜没有去叶迁床上睡,他躺下时,把叶迁拉了下去,把他搂在沙发上,叶迁像个人偶一样被他搂着,他一直被动接受着周潜给予他的一切,开始时,他硬撑着不睡,但之后实在困了,在沙发背和周潜形成的狭窄的空间里睡着了,他喜欢把他围起来的空间。 周潜却睡不着,沙发再大,也不够两个大男人宽松地躺着,叶迁睡在里面,他在外面就得注意不要掉下去,他把嘴唇落在叶迁的后颈上,叶迁修长的颈子带着一种性`感的弧度,他的沉默和被动接受,在周潜的眼里,都带着神秘的性`感,让他难以自持。 叶迁很小时就没了父母,之后是被亲戚养大的,这种经历,让他形成了沉默地尽量让自己不引人注意的腼腆又孤僻的性格。 周潜从他嘴里得知,他上大学时就在不断兼职家教养活自己,上班后除了正经工作之外,还在兼职上辅导课,他现在这个房子,是他自己挣了首付,现在在还房贷。 所以他工作那么辛苦,一点也不愿意放松。 这种缺少爱和长时间一个人独住的人,一向会处在两个极端,一种是虽然戒备但非常渴求他人的爱和他人给予的安全感;一种是非常排斥他人进入他自己建立的坚固空间,而且他只对自己建立坚固空间感兴趣。 周潜虽然一直想更加了解叶迁,但他至今不敢确定叶迁到底是哪种。 但他爱他,他有一辈子的时间来了解他,和他在一起,所以他并不着急。 第二天早上,两人都要去上班,叶迁上班的时间比周潜更早,他随生物钟在六点钟就醒了,是被热醒的,醒后晕晕乎乎发现自己是睡在沙发上的,被周潜死死搂着挤在沙发里,他一时感到难以呼吸,但又觉得这挺好。 他要翻身时,周潜也醒了,他坐起了身来,揉了一把脑袋上黑硬的头发,然后把叶迁拉了起来,叶迁睡得脖子不舒服,皱眉揉颈子,晕着脑袋眼神茫然地去看周潜。 周潜不说话,低头亲了叶迁的嘴唇一下,温热柔软的嘴唇让叶迁一愣,继续呆呆地看着周潜。 周潜从沙发上起了身,一把将叶迁抱了起来,虽然不是打横抱,但这也把叶迁吓了一跳,他的瞌睡全醒了。 “哎,放我下来。”叶迁总算被放下了,他在地上站定,回头看沙发,“沙发睡得我背疼。” 周潜说:“今晚不睡沙发了,你赶紧去洗漱吧。我去买早饭。” 叶迁虽然是数学老师,不用带早自习,但他是班主任,必须在七点钟之前就到学校,虽然他家距离学校近,但要是行动太慢,便也只能迟到了,迟到要扣奖金。 叶迁冲进洗手间里洗漱,周潜随意换下睡衣擦了一把脸就跑下楼去店里买早餐去了。 等他提了包子和牛奶回来,发现自己没有叶迁家钥匙,只好敲门。 叶迁趿拉着拖鞋去开了门,看到他手里提着的早餐,便说:“没买鸡蛋吧,昨晚我们做了很多茶叶蛋。” “我记着的,但那个茶叶蛋是冷的,要怎么吃呢。” “放在微波炉里打一下。” “不会发生爆炸吗?” “剥壳后打二十秒钟不会。” “哦,那我来煮,你去换衣服吧。”周潜看叶迁还穿着睡衣,便提醒他。 叶迁是个洁癖,所以也强迫症,他洗漱的时候还在担心周潜住下后两人生活习惯不一样闹矛盾要怎么办,此时被周潜指挥去换衣服,他就松了口气,发现不用太担心。 坐在餐桌上吃早餐时,叶迁垂着头有些不自在地说:“你要不要钥匙?” “嗯,好。”在白天,周潜要严肃很多,话也少很多。 周潜要送叶迁去学校,叶迁拒绝了他,“我骑自行车很快,开车反而会堵上。你自己去上班吧。” 叶迁把找出的备用钥匙给周潜,想了想又说,“不要把家里弄乱了。” 周潜很想抱着他亲一口,却只能忍着,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会帮你打扫。” 两人住在了一起。 周潜是个很会照顾人的人,虽然在和叶迁同居之前,他从没有照顾过其他人。但就连刘莹这种对男人这种生物毫无好感的人,也愿意和他相处,并说他是个好男人、难得有绅士风度、做事仔细、没有臭男人的坏毛病。 周潜的这些习惯,来自于家里的耳濡目染。 他的父母是很相爱的,相爱的人,即使有吵吵闹闹的时候,但他们之间的氛围依然会感染到周围的人,周潜是受这种感染长大的孩子。 所以他知道要怎么去心疼自己的另一半。 刚同居,总会有点小摩擦,但两人都试探着缩回自己身上的刺让自己去谦让适应对方,这时候的感觉恐怕是最美好的了。 周潜的同事都知道他定然谈恋爱了,热恋期的男人,那种又高兴又傻的形状,即使是一贯深沉多谋的周潜也难以避免,周潜并没有否认,但也不多说。 老大说他:“到底是什么美女,看你这神魂颠倒的样儿,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要送红包了。” 周潜说:“还不定呢。” “什么时候请客吃饭带来我们看看嘛。”信息科的人也知道了,都来打趣他。 周潜只能稳着情绪,心想这事怎么这么容易被人看出来?他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说:“真的还不确定,要是人跑了,我要怎么办。” 很快就是十一了,周潜前三天都要值班,叶迁是个宅男,便也不想出门,在家里拆洗窗帘床单被套沙发套,又把木地板打蜡,还要买菜做饭,忙得不亦乐乎。 周潜回家就帮他把洗干净晾干的东西装回去,三号晚上两人约着去吃火锅。 叶迁虽然爱吃这些味重的东西,但在家里从来不做油腻的东西吃,怕家里有油烟,所以两人总在外面吃这些。 叶迁坐在位置上刷大众点评,根据评价指导周潜点菜,他点了几个后就把单子递给周潜,“你看你还要什么?” 周潜便也点了几个,点好后要给叶迁看,就顺道从他的对面坐到了他的旁边去:“你看可以了吗?” 叶迁对在外面和他太过亲密是比较抵触的,不过他此时没说什么,低头看了看菜单,说:“好。” 周潜把菜单给了服务生,眼睛一瞄,便看到了从门口进来的几人,其中他认识的,是在上初二的罗珊珊。 叶迁抬起头来,也看到了罗珊珊。 罗珊珊随即也看到了他们,在看到两人后,她似乎是惊了一下,犹豫着避开了视线。 周潜一直都有些怀疑她,不过罗勇的案子早就结案了,他也没有理由再查下去,加上他最近和叶迁好得蜜里调油,整颗心都在叶迁身上,自然也就没去想这个案子了,此时再碰到罗珊珊,他才想起这个案子来。 第十一章 和罗珊珊在一起的,有一个身材中等略胖的男人,还有一个中年女人,看样子,她该是罗珊珊的生母,除此,还有一个比罗珊珊年龄小很多的小男孩儿,小男孩儿走在罗珊珊的后面,不时用手去拍她的腰侧,还有一次故意踢到了她,从他的表情便看得出他不喜欢罗珊珊,但罗珊珊只是侧头瞪过他一眼,便也拿他无可奈何了。 虽然周潜没有见过罗珊珊的生母和继父,但大约猜得出这是她生母继父一家。 因罗珊珊没有主动过来打招呼,周潜和叶迁一时也没有主动过去说话。 罗珊珊母亲和继父找了大堂另一边的一桌,距离他们这桌有点距离,叶迁朝那边多看了两眼也就收回了视线。周潜为叶迁调蘸料,问道:“罗珊珊这学期学习怎么样?” 问这一句时,周潜脑子里已经想了很多了,他记得罗珊珊之前的邻居大学生说过,罗珊珊经常在叶迁家里补习,但以周潜最近和叶迁在一起时看到的情况看,叶迁白天要在学校上课,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去补习学校上补习,周末也有安排课,根本没什么时间可以让罗珊珊去他家里补习。 所以有一种情况就是罗珊珊对她的邻居和父亲撒谎了,她没有在叶迁那里补课。 但之前周潜相信了罗珊珊的话,和叶迁在一起后,每天都为他神魂颠倒,根本想不起别的,竟然没想到要向叶迁确认这件事。 叶迁把香菜往两人的碗里放,又赶紧叫住还在加蒜的周潜,“啊,不要这么多蒜。” “哦,哦,好,我夹一点到我碗里。”周潜赶紧把他碗里的蒜蓉夹到自己碗里。 “罗珊珊还好,她成绩不错,又很刻苦,不需要老师操心。就是她现在住在她妈那边,他妈住得有点远,她要来学校,路上要坐很远的车,七点上课,她恐怕六点就要出门。”叶迁说着,又往罗珊珊他们坐的那一桌看了一眼。 “哦。”周潜说,“她爸在S大旁边的那套房子,还是可以住的。”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没有问她这方面的事。” “之前她是不是经常在你这里补课,这学期倒没看到她来补课了。”周潜说。 叶迁看向他,“怎么一直问她的事。” 周潜知道叶迁敏感,他不好对叶迁说他怀疑的事,只是道:“没什么,就是问问,她是经常在你这里补课的吗?” 叶迁停了一下才说:“嗯,她家距离学校不远,经常留在学校里做作业,但学校不能留太晚,我要锁门,有时候就让她跟着我去做作业。” “也去你家?”周潜身上那种侵略性又增强了,叶迁似乎是感到了不舒服,避开了他的目光,拿了醋倒在碗里,“没去几次,让她在我那里做作业。” “她爸知道这件事吗?”周潜问。 叶迁不理他了,“我们是来吃火锅,还是审犯人?” “不好意思。”周潜说着,看叶迁还是自顾自地倒醋,他赶紧抢了他手里的醋瓶,说:“你这醋倒这么多,还怎么吃。” 叶迁看了他一眼,不理他。 真够小气的,周潜好笑地逗叶迁,“这个也要生气?” “你问的都是什么啊,说得好像我对女学生不轨一样。”叶迁皱眉黑脸,周潜的手在下面握了握他的手,“不好意思,我怎么会是这种意思。” 吃了火锅,两人要离开时,周潜说:“要去和你那个学生打个招呼吗?” 叶迁说:“不用了,走吧。” 车停得有点远,走去停车的地方时,周潜建议去看电影,叶迁说:“衣服上全是味儿,还是回家吧,明后天还有时间可以去看电影。” “晚上看才有意思,你之后晚上不是要去补课?”周潜说着,在树荫形成的阴影里伸手拉住了叶迁的手,把他的手握得紧紧的,凑在他的耳边说:“我把我的工资卡给你还房贷吧,咱们晚上不去补课了,成不成?” 叶迁的眼在阴影里清亮如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再说,我们应该趁着年轻多存点钱。” 周潜在心里叹了口气,握着他的手拿起来在唇边亲了一下,叶迁马上把手抽回去了,低声说他:“这是在外面,再说,我都没洗手。” 周潜心里甜滋滋的,低声回他,“没人看到。没洗手我也喜欢啊。” 叶迁:“……” 两人回了家,进屋叶迁就跑进浴室洗澡去了,洗完了才发现忘了拿内裤和干净衣服,让他穿刚脱下的脏衣服出来,他是绝对做不到的。 要是家里没有周潜,他一个人住,用毛巾遮一下下半身去找衣服,他以前都这么做的,此时再这么做,就有些不自在,但他又不好让周潜去帮他拿干净衣服。 他只盼着周潜在客厅里,耳朵贴在浴室门上听了听外面,的确没听到卧室里有声音,他于是开了门,往衣柜边走去拿衣服。 “叶迁……”周潜正好打开卧室门,一眼看到下.身只围了一块毛巾的叶迁在开衣柜门,叶迁因他这一声身体一僵,转过身来看他。 周潜看得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目光自然不舍得从他身上转开,两人虽然同居了好几天了,但叶迁每天都穿得规规矩矩的,他太正经,周潜也是个认真规矩的人,便也做不出对他耍流氓的事,至今也只是抱抱亲亲,连他的身体都没摸过呢,别说看到这种情景了。 叶迁脸瞬间就红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僵着看周潜,周潜想要说点什么化解尴尬,但他一时又找不到话题,只好赶紧退了出去,还把卧室门也拉过去关上了。 他浑身燥热地站在卧室门口,满脑子是叶迁骨肉匀亭的修长身体。 叶迁穿好衣服后又去收拾了浴室,这才来打开卧室门,看到周潜站在外面,他勉强忍住尴尬地说:“你快去洗澡吧,洗了我好洗衣服。” 暧昧在两人之间蔓延,叶迁没等周潜回答就赶紧端着自己的脏衣服往阳台去了,他家洗衣机在阳台上。 周潜炙热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过了一会儿,他才进了浴室。 周潜很快洗好,他把自己的脏衣服拿去给叶迁,叶迁默默接过没有说话。 “我去打扫浴室。”周潜说着,想听叶迁的回应,但叶迁只是轻声“嗯”了一声,叶迁和他同龄,都是二十七八岁的大龄男青年了,还都纯情得不行,周潜在叶迁身边磨蹭了一会儿,只好去打扫浴室去了。 和叶迁同居之前,周潜虽然也自己打扫卫生,但哪里会这么勤,而且脏衣服总是放好几天才一起洗,但叶迁每天必须把一切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不然他就要强迫症睡不着觉,非要打扫卫生不可。 他这样,周潜自是要帮着分担,虽然他打扫得没有叶迁干净,但他先收拾一遍,叶迁再查漏补缺,工作量便也少不少。 等家里一切都收拾得服服帖帖了,叶迁便心情愉悦,之前被周潜看光光的尴尬也被他忘到了脑后去。 周潜在客厅里放上了电影,叫叶迁一起去看,叶迁从冰箱里拿了葡萄洗干净了端去放在茶几上和周潜一起吃。 随着落地窗窗帘被拉上,客厅里的光线似乎也显得幽暗了几分,周潜把叶迁拽得坐在沙发上后,甚至把灯也关了,客厅里只剩下了电视机里暗淡的光线。 “啊!”叶迁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他意识到周潜在放什么了。 周潜坐在他的旁边,胳膊横过来搂住了他的肩膀,他的身体总是那么热,感染得叶迁也觉得热了,他有点想从周潜怀里挣开,但周潜没有放,他把唇贴在叶迁的脸上:“叶迁。” 第十二章 叶迁被他湿润热烫的呼吸拂在脸上,头皮和后颈瞬时便酥麻了,一直酥麻到了背脊上,他一时很是紧张,紧张到浑身犯热,眼神躲闪着周潜不敢看他,也不敢看电视机。 周潜知道叶迁是只缩头乌龟,非要他一步步前进逼近他不可。但他也不敢把叶迁惹急了。 他的嘴唇移到叶迁的唇角去,一点点地轻触着吻他,叶迁的身体慢慢就放松了一点,周潜的眼里全是温柔的笑意,手指摸在叶迁的耳朵上,揉着他的耳廓,叶迁又酥又痒,缩着脖子想要避开他,但周潜的动作太温柔了,他又不大想躲。 “叶迁……”周潜轻声唤他,嘴唇含着他的嘴唇,舌尖慢慢抵开了他的齿关,叶迁只觉得有口气抵在嗓子眼处,让他憋着,既不敢吸进去也不敢呼出来,只是僵着背看着周潜。 电视里响起了一阵舒缓的音乐,高阔的蔚蓝天空的尽头是绵延的山脉…… 叶迁的目光只瞄了电视一眼,就不敢再看,眼睛依然躲闪着周潜。 周潜看他这么避着自己,一时不知道是应该进还是应该退。 叶迁被周潜那近在咫尺的眼底的火烧得头皮发麻,面颊也烧了起来,红成一片,他微微张开了嘴,探着舌尖碰了周潜一下,周潜如得圣旨,手指插入他的头发里,捧着他的脑袋深深吻住了他。 周潜温柔地舔过他的牙龈,他的上颚,勾着他的舌头不放,叶迁的身体越发放松了,手抬起来抱住了他的背。 叶迁的身体,从一块温润的玉石化成了一滩水,他的身上有一种清冽的甜香,这是他的体香,这体香比他头发上的洗发水的香味更加突出,周潜慢慢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节奏了,他的手狠狠揉着叶迁的耳朵后颈和头皮,温柔的舔吻变成了狂野的啃咬,又从他的嘴唇啃咬到他的颈子,他的喉结,向下啃他的锁骨,手也向下揉向他的臀`部。 叶迁被他亲出了一身热汗,周潜把他压在沙发靠背上,身体紧贴着他的身体,压迫感让叶迁突然就有些受不了,特别是在周潜那勃.起的热硬器官抵在他的大腿上时,他突然就颤抖起来,呼吸急促,手僵硬地抬起来,推拒他,“不,不要……” 周潜撑起一条腿,稍稍退开了一点距离,他抓着叶迁推着他的手,汗湿的额头抵着叶迁的额头,想去亲他的鼻尖,“叶迁……” 叶迁身体紧绷,眼神紧张里带着迟疑,眼睛几乎红了,他尽量克制着自己,却依然止不住地发抖,“不……不要了吧……” 周潜知道他这几乎是进入了应激状态,只是他一直克制着才没有太过失态,周潜不得不再退开了一点,伸手抱住了叶迁,轻柔地拍抚他的背脊,“怎么了?” 叶迁失神地看着一边的墙壁,“我……我……” 周潜的手放上他的胸口,轻柔地抚了抚,低头看他,“好了,别害怕,你这是害怕我吗?我……我不会伤害你啊。” 叶迁的身体慢慢就放松下来了,眼神也渐渐镇定下来,只是不敢和周潜对视,他低声说:“对不起。” 周潜心中疑惑,但一时也不敢再更进一步了,他的手摸着叶迁的面颊和耳朵,想要看叶迁的眼睛,但叶迁躲闪着避他,手想要推他又没有推。 周潜和他搂了一会儿,就有些尴尬地说:“我去一下卫生间。” 他起身冲进了卧室里去,叶迁缩在沙发里,朝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用手揉了揉脸,电视里正是放的《断背山》,这是叶迁很喜欢的电影。 他喜欢看文艺一些的让人慢慢欣赏的打动心灵的电影。 他慢慢起身,在周潜从卫生间里出来之前,他关掉了电视。 周潜靠在玻璃隔间的墙上,稍稍冲了个澡,想到刚才叶迁的应激反应,他下.身就自己软下去了。 他沉着脸心里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耳边又像响起了叶迁隐忍痛苦的哀求声,这个声音很远,让他根本抓不住,但又像是就在耳边,他只要去听,马上就能听到。 这个声音一直伴随了他很多年了,他有些怀疑这是他的幻觉,因为他努力去回想,也想不起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要是真完全是幻觉,他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幻觉呢。 周潜穿着宽松的睡裤从卧室里出来,叶迁依然坐在沙发上,正呆呆地看着茶几上的葡萄。 周潜趿拉着拖鞋走过来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周潜长得好气质正,虽然他挺高大,但穿着衣服的时候,是很少让人产生压迫感的,每次要是案子里有女性受害者,让周潜去接触,马上就能让对方产生信服安心的感觉。但他此时没穿上衣,精壮的上身皮肤是小麦色,柔韧的条状肌肉蕴含着很大力量,叶迁看了他一眼,就反射性地往后避了一下,眼神也闪了闪,但他很快让自己镇定了下来,嗫嚅道:“吃不吃葡萄?” 这是两人同居以来,第一次出现这么僵的情况。 周潜在叶迁的身边坐下来,拿了一颗葡萄剥了一半皮,喂到叶迁的嘴边去,叶迁想避开不吃,但往后靠了一下后,他又看了周潜一眼,周潜正一脸温和地看着他,他便张嘴把那颗葡萄吃了。 周潜这才给自己也剥了一颗,他慢慢吃着,又给叶迁剥。 叶迁自己伸手去拿,“我自己来就好。” 周潜伸出结实的胳膊将叶迁的肩膀搂住了,他热烘烘的身体让叶迁有很大压力,他忍了好一会儿,不得不说:“你去把上衣穿着吧。” 周潜没有马上去执行,注视着他的眼睛,“为什么要怕我?” 周潜的眼认真盯着人的时候显得很幽深,叶迁故作轻松镇定,但是依然抑制不住紧张,他不断将脑袋往一边躲,在周潜的注视里,不自主咽了口口水,绷着脸说:“我不喜欢你这样,你先把我放开。” “为什么要怕我,叶迁,我……”周潜皱着眉露出不解,叶迁勉强笑了笑,“我为什么要怕你!我只是不喜欢这样。” 他把周潜的胳膊掰开了,起身去了卧室。 周潜心塞地看向卧室门,心里有点失落,更多是不解。他作为警察,观察力一向敏锐,叶迁刚才是真的在怕他。 但自己有什么可让叶迁害怕的呢。 周潜起身跟了过去,进了卧室,发现叶迁进了卫生间,他站着等了等,但过了五分钟叶迁依然没有出来,他听到卫生间里一直有水声,虽然叶迁的确有洗手癖,但也不至于洗这么久。 他过去敲了门:“叶迁。” 叶迁没有回答他,周潜只好去开门,但门被反锁了,他着急地又敲了几声,“叶迁,叶迁,你在做什么,开门。” 但叶迁依然没有回答他,在他着急上火起来想要强行开门时,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叶迁面无表情地站在门里,房间里太过干净,白色的墙壁衬着他的脸,让本来就白的脸更显得白了,白得有些没生气。 周潜看着他,担心地说:“你不喜欢,我不会强迫你的。是我的错,对不起,叶迁。” 他上前拉住叶迁的手,叶迁的手洗得带了一层红,带着水的沁凉。这让周潜心疼。 叶迁对他笑了笑,“是我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我……我就是一时没有准备……我……以后……” 周潜搂住他,“好了,我们以后还有一辈子慢慢来呢。” 他这话让一直神经紧绷的叶迁慢慢放松了身体,将脸靠在周潜的肩膀上。 周潜的手在他的头发上轻轻抚摸,“我喜欢你。” 叶迁喜欢睡靠窗户的一边,只要撩起窗帘,就能看到外面,从侧面可以看到远处的街景,路灯明晃晃地刺眼,不时有汽车疾驰而过。 叶迁趴在枕头上,纤瘦的胳膊伸出来拨开窗帘下摆,眼睛直愣愣看着外面远处的街景发呆。 周潜关了灯,从他身后搂住他的身体。 他以前是喜欢无拘无束地裸睡的,但和叶迁在一起后,便只好穿得规规矩矩了。 “叶迁,睡吧。你在看什么?” 叶迁翻身过来,在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光线里看周潜,周潜伸手揉了揉他的额发,他便突然像只小兔子一样钻进他的怀里,用手抱住了他的腰。 虽然两人自从同居,便处得很融洽,但叶迁性格太认真,便总会显得有点冷,像这样表现出对周潜依赖的亲密,还是第一次。 周潜马上把叶迁抱紧了。 叶迁在他的怀里说:“你说的一辈子,要作数啊,你不要骗我。” 周潜笑着亲他额头:“那是当然。” 叶迁抬起头来看他,他的眼在黑暗里幽幽如月光下的泉水,里面荡漾着一层温柔朦胧的水光,这让周潜胸中升起激荡的感情,他真想把他抱在怀里永远也不放开。 “你想做吗?”叶迁说。 第十三章 叶迁的手紧紧抓着他的睡衣,以至于让睡衣紧紧地箍着周潜,周潜哪里会感受不到叶迁的紧张,这种紧张是在克服了他的恐惧和逃避心态之后所下的大决心后而产生的。 他用很平静地语气邀请他,但这平静之下,恐怕是叶迁整颗动荡的心。 他虽然总是可以把情绪掩藏在这份平静和冷静之下,但周潜知道他一定是因为怕自己因他的拒绝不高兴,所以才下了决心来邀请他。 他害怕失去我! 周潜几乎是在转瞬间就明白了叶迁的心情。 他在这份冷淡之下,在他建立的看似坚固的城墙之中,是一颗脆弱的心,他害怕会失去我!他愿意克服自己的恐惧来取悦我! 周潜因为这个认知而心口剧恸。 他的手抬起来,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只好用力握成拳头,紧握的力量让他的胳膊发疼,他的手这才在黑暗里打开,放在叶迁的头顶,他抚摸他的头发,嘴唇在他的额头上烙下温热的吻。 “叶迁,我很喜欢你,即使不做.爱,我也喜欢你。” 叶迁迟疑着把脑袋从他的怀里抬起来看他,两人的视线在黑暗里交汇,虽然沉默,但相爱的氛围不会因为缺少语言而改变。 叶迁的手环在他的肩膀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我们睡吧。”周潜这么说着,用被子把两人裹在里面,他的手从叶迁的头上抚摸到颈子上又摸到背上。 叶迁一向偏低的体温被他熨烫,他的腿抬起来,搭在周潜的大腿上,两人就这么紧紧地抱在一起。 叶迁一向是缺少语言的,特别是在感情这件事上,他总是沉默地,只是目光会追随周潜。即使没有言语,但周潜至今已经不会再怀疑他的感情。 周潜最初心思尚蠢蠢欲动,身体火热难耐,但一会儿后他就搂着怀里的人睡着了,毕竟这几天值班很累,能睡觉的时候,他一向会很快就进入睡眠。 但叶迁却没有睡着,他时常睡不着觉。 他从少年时代睡眠就少,在周潜和他住在一起之间,他时常能坐在床上看书看到两三点,实在困了才蜷缩着睡过去。周潜搬来和他一起住后,他才早早地关灯躺下,但几乎也是睡不着的,他躺在周潜的旁边发呆,有时候在黑暗里看周潜能看好几个小时。 在父母刚过世那会儿,他非常害怕黑暗,但即使害怕也没有用,不会有人安慰他,不会有人保护他,不会有人对他说别害怕,所以他只能自己面对黑暗,以及迷茫的不知道路在何方的未来。 渐渐地,他习惯了黑暗,也习惯了一个人面对所有一切,因为这些是他必须要去面对的,想要逃避,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一切不想面对的痛苦和磨难,他都没有逃避的权利,因为除了他自己,没有谁会来帮帮他,也不会有一个避风港可供他停歇。 他看了周潜一阵,周潜均匀的呼吸声和温暖的身体都让叶迁感到安心,周潜曾经救过他,现在他又说要一辈子陪着他,这种幸福来得太突然,而叶迁就像一个身无分文的流浪汉,突然有人给了他一笔巨款,这笔巨款可让他接下来的生活都衣食无忧,但从没有接触过巨款的他,便陷在了恐慌之中,害怕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在一夜好梦之后,醒过来依然是孤独的自己在寒冷里无衣无食,即使这一切不是梦,也会害怕这一切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马上就会失去。 他很害怕失去,这份害怕也加在了得到上面。 他害怕将自己的一切寄托在周潜身上,所以他就只好这样看着周潜。 叶迁的手搭在周潜的肩膀上,身体靠在他的身边,被窝里热热的温度烤着周潜,周潜在梦里回到了少年时代——叶迁一身白蓝校服走在前面,他偷偷摸摸跟在他的身后,但慢慢地前面出现了一片浓雾,叶迁的身影消失在了迷雾里,周潜冲进了浓雾,但伸手不见五指,无论如何寻找,也没看到叶迁跑到哪里去了,他一惊便醒了。 他在黑暗里突然睁开眼来,精神前所未有地清明。 秋日的深夜已经带上了凉意,他深吸了一口气,侧头一看,叶迁的后脑勺对着他,他的手探出被子又撩开了一丝窗帘缝。 从窗帘缝映进外面的城市之光,叶迁的头上有一层浅淡的光晕。 其实周潜前些日子半夜醒来,也时常发现叶迁不睡觉在看外面,但他不知道叶迁在看什么,问他,他也必定不说。 周潜因为梦中情景,很怕叶迁真的不见了,他伸过结实的胳膊,一把绕过叶迁的胸前,把他往自己怀里搂了搂,嘴唇又印在叶迁的耳根嫩肉上,他闻到叶迁头发的香味,手摸着他身上的纯棉睡衣上,一片柔软。 他含糊地问他:“在看什么,为什么不睡?” 叶迁翻身过来,因为被他搂得太紧,身体不由在他怀里扭了扭,眼神柔柔的,“你醒了?” “嗯。”周潜睡得满身发热,欲`望就像一头火龙,此时在他的身体里四处喷火,叶迁在他怀里扭,体温的炙烤下,周潜闻到被子里都是叶迁的体香,是一种很甜的香味,周潜不清楚这是叶迁身体本身的味道,还是他搽的东西的香味。 他勃.起了,下.身又硬又烫地戳在两腿之间,他想把叶迁放开退开一点,但叶迁的腿无意识地从他的双腿之间擦过。 叶迁马上就感受到了,他热乎乎的身体不由僵了一下。 两人在黑暗里都懵了一瞬。 周潜和叶迁同床共枕这些日子,怎么也发现了叶迁是个有些性冷感的人。不然这样的大好年华,作为一个健康的大男青年,怎么也该有些表现才对,但叶迁好像是毫无需求。 周潜马上要往后退,叶迁的手这时候随之从他的腰上摸了过去,一把按在了他的双腿之间。 虽是隔着睡裤和内裤的布料,但周潜就像直接感受到了叶迁的手的柔软和热度,他的身体一激灵,背脊随即为之一麻。 第十四章 叶迁的手指在他那鼓起的地方滑动,周潜的呼吸随即变得粗重。 黑暗让一切感受都被放大,两人的体温互相炙烤着对方,周潜本要后退的动作止住了,他的胳膊将叶迁抱得更紧了,嘴唇从叶迁的面颊移到他的唇上。 他感受到叶迁的呼吸为止一滞,但两人随即吻在了一处。 周潜的唇含住了他的嘴唇,舌尖探入了他的口腔,在扫过他的牙齿后便舔过了他的上颚,纠缠住了他的舌头,他的动作从最初的温柔变得急切起来,以至于让叶迁难以呼吸。 他的手也滑入了他的睡衣下摆,摸上了他的背。 叶迁的皮肤又嫩又滑,润着一层细汗,周潜的动作越来越重,手指上的细茧从他的脊柱上按过,带起一层细细电流,叶迁难耐地哼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腿不自主缠住了周潜的腿。 周潜灼热的呼吸呼在叶迁的脸上,他的吻又热又狠,叶迁有种要被他吃下去的感觉,扭动着脑袋想要避开,周潜的手已经从他的背脊上下滑,探入了他的睡裤里,揉着他的臀瓣。 “嗯……”叶迁扭着身体要躲,周潜翻身把他压在了身下不让他避开。 叶迁的低低呻吟带着难耐,却像汽油浇在本就燎原起来的火上,只让周潜身上的火烧得更旺。 他的嘴唇含着叶迁的唇瓣不放,不断吮.吸舔吻,又一把拉下了自己身上的睡裤和内裤,那根一直被束缚着的巨龙就这样被释放了出来,本能地想要寻找快乐,周潜难以自控地用自己的下.身去撞击叶迁的下.身,叶迁又羞又热,又生出一种视死如归一般的放弃情绪,他本来在推拒周潜的手抱住了他的背,腿也微微分开了一些。 周潜的手慌乱地拉扯下了叶迁的睡裤,不断动着腰,那热烫的阳`物摩擦着叶迁的腿根。 被窝里热气蒸腾,两人汗水混在一起,周潜动情地叫着叶迁的名字,叶迁被这一片热意熏得脑子发晕,在周潜的热液一汩汩射在他身上时,他的脑子里就像炸开了一片烟花。 周潜喘息着回过神来,他看着身下的睁着眼看他的叶迁,叶迁眼睛微微泛红,他马上低下头去亲吻他的面颊眼角,手摸下去,叶迁下.身只是半硬着,他微微起身,钻进了被子里去,被子里是他和叶迁的汗水味,还有精`液的腥膻味道,他被这味道刺激着,手摸着叶迁的手含住了他那半硬的欲`望。 叶迁的腰因为他的动作颤了颤,伸手太推他的脑袋,但周潜抓住了他的手,两人的手上都是汗水,他紧紧扣住了叶迁的手,用口腔不断吞吐舔弄他的男根,叶迁的腿蹬动着,呼吸越来越粗重,周潜揉着他的手心,另一只手则摸着他的腿根,感受着他越胀越大的勃.起。 叶迁在一阵濒死一般的快感里达到了高`潮,他喘息着,鼻腔里发出低低的哼声,身体软了下去。 周潜在被子里憋得不行,从里面钻出来就大口喘气,又把叶迁死死抱在臂弯里,他感受着叶迁不断起伏的胸口,胸口下的心脏正剧烈地跳动着。 第十五章 秋季是一个收获的季节,在周潜的印象里,该有金黄的稻谷,有逐渐成熟的橘子,有馥郁的桂花,还有稻谷收获之后水田里的泥鳅和荸荠…… 他喜欢秋天。 如今也是在秋天,和叶迁确定了稳定的关系。 他回忆过往,对叶迁说:“记得我们初中学校后面是一片柑橘林,十月份,橘子才刚熟,很酸,我经常会去偷几个,不过没法入口。” 叶迁无奈地说:“那个橘子林被学校的教学楼遮住了阳光,晒的太阳太少,橘子根本不可能甜。亏得你还要去偷。你现在是警察,倒好意思说你以前偷橘子。” 周潜无辜道:“那时候根本不晓事,稀里糊涂的,看那个橘子是学校的,又长起来了,根本就没想过不能去摘,再说,摘了那个橘子,学校也没说什么。” 叶迁叹道:“都是初中生了,你好意思说你不晓事?!不过你以前胆子是够大的,我记得你故意在半开的门扇顶上放水盆,来上课的数学老师推门的时候被泼了满身水。你还被罚了一周站。” 周潜搂着他求饶:“别说我当年的糗事了,那时候真太不懂事了。不过我的确很看不惯我们数学老师,他真是势利眼得很。” 叶迁说:“怎么就势利眼了?我怎么不知道。” 周潜做出一脸震惊的样子,“怎么你反而要为他说话,你每次上课打瞌睡,他就让你去教室后面站着,别的学生打瞌睡,他怎么屁也不放一个。” 叶迁怔了一下,却说:“去后面站着也没什么,正好可以醒醒瞌睡认真听讲。” 周潜撇撇嘴,“你这是故意为他说话了,却不站我这一边。” 叶迁无奈地推推他,“做老师很不容易啊,现在我们班的学生,上课打瞌睡讲话看漫画小说,我们都不能让他们站起来了。以前数学老师也不一定不是为我好。” “哦,好吧,我忘了你现在也是数学老师了,当然要站在老师角度想问题了。”周潜说。 叶迁用手指捅捅他的胸口,“你这真是的。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周潜亲亲他的脸颊,“那不说话了,我们做其他的。” 叶迁给了他一个白眼,飞快站起身做其他事去了。 到十月底,叶迁学校开学生秋季运动会,其他老师有些便不到校了,但叶迁是班主任,怎么能够不去学校,反而比平时还要累一些。 这深秋时节,晚上六点,天已经暗下来了,不少学生早就回家了,只有很少的学生还在学校。 叶迁要收拾东西锁教室门,便不可能早早离开。 周潜这天正好有空,便专程转到叶迁的学校来接他。 他在门卫处出示了证件便进了学校,想给叶迁一个惊喜,他便没有先电话联系叶迁,等穿过教学楼的大堂,走到后面的操场口子上,视力绝佳的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塑胶跑道边上的叶迁——叶迁正和一个女生说话,神色柔和,想必话语也是温柔的。 此时天色已晚,没有晚霞的天空呈现一片青灰色,校园里响着广播,反而更衬得整个校园一片静谧,只有零星的学生还在操场上走过,又有几个学生打闹着从教学楼里出去…… 周潜看着这些穿着校服的小孩儿,倒有些怀念他和叶迁的中学时代了。 他迈步向叶迁走去,这时候,和叶迁说话的学生转过了身来,周潜这才发现这学生是他认识的罗珊珊。 罗珊珊剪短了头发,从背后看背影倒有些男女莫辨。 是以周潜刚才才没有认出来。 周潜向两人打了招呼,罗珊珊似乎是愣了一下,有些慌乱地瞄了周潜一眼,而叶迁也是一怔,随即朝周潜说道:“你怎么来了?” 周潜笑了笑,说:“我来找你,一起去吃饭。” 叶迁点点头应了,“那你等我一下,我去锁了教室门和办公室门就走。” 周潜道:“我陪你去吧。” 叶迁制止了他:“你就在楼下等我就行。” 周潜只好应了。 罗珊珊只简单地朝周潜打了个招呼,比叶迁更快地上了教学楼。 周潜站在教学楼一楼的穿堂大厅里看上面的名人简介,都是大科学家大文学家的介绍,这么看着倒也不无聊。 很快,罗珊珊就背着书包下楼来了,她看到了周潜,不由有些怯怯的,只说:“周警官,我先走了。” 周潜叫住她:“你等下。” 罗珊珊有些紧张地看着他,“有什么事吗?” 周潜问:“你现在住你妈家的吗?” 罗珊珊点点头,“是的。” 周潜问:“一切还好吗?” 罗珊珊说:“挺好的。” 周潜不由感叹:“你爸妈离婚的时候,为什么你没有跟着你妈?” 罗珊珊怔了怔,犹豫着回答道:“我爸喜欢打我妈,之后我妈就和别的叔叔好了,我爸知道后差点杀了我妈,之后我妈离婚,我爸提出要我,我妈就没敢要。” 周潜安慰她说:“以后就会好了,以前的事不要想太多,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呢。” 罗珊珊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周潜又问:“你的叶老师,很照顾你的对吧。” 罗珊珊“嗯”了一声,“他对我很好。” 周潜道:“他一直是个好人,你先走吧。” 罗珊珊离开了好一阵了,但叶迁一直没有下楼来,周潜知道他教哪个班,便只好上楼去找他。 刚走出三楼楼梯口,就听到叶迁的声音,“李老师,你现在还不走吗?” 周潜加快步伐走过去,又听到另一个男声:“你先走吧,我还要过一会儿才走。” 叶迁这时候说:“我也有卷子要改。” 那个男声说:“这么晚了,你还留下来改卷子?” 叶迁说:“是啊。” 对方的声音里带着些不满:“你还真是辛苦呢!” 叶迁说:“哪里有你辛苦,你经常是最后走的人。” 对方道:“你这话听着怎么这么阴阳怪气!” 叶迁说:“我是在说实话,哪里就阴阳怪气了。” 周潜实在想不到叶迁那么话少脾气又好的人,居然会和同事呛声,真是奇怪。 他走到了办公室门口去,朝里面道:“叶迁。” 叶迁看到了他:“呀,你来了,你陪我改完了这些卷子,我们再去吃饭吧,反正现在去,也是排队等位置。” 周潜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些显然不成立的话,但知道他这么说必定有理由,便也接着他的话说:“我中午吃得晚,正好晚点吃晚饭。” 之前说话的那个李老师坐在叶迁对面的位置上,此时站起了身来,是个长得有些胖的男子,油光满面,可能三十多近四十岁。 他对叶迁说:“那我先走了。” 叶迁道:“明天见。” 对方只瞥了周潜一眼,没有打招呼,就提着一个包走了。 周潜之后问叶迁,“你和他关系不好吗?” 叶迁对他笑笑:“没有,只是一般同事而已。等我收拾下东西就走。” 叶迁锁了办公室门后,又去看了看教室里的情况。 周潜则在楼梯口等他,之后见一个个子矮小校服有点脏的男生随着他一起过来了,那个男孩子怯生生地看了周潜一眼,又和叶迁告了别才走了。 周潜问叶迁:“是你班上的学生吗?” 叶迁道:“不是的,是隔壁班的,不过也是我教数学。他成绩不好,只有奶奶在家带他,父母离婚了,而且都去了外地上班,根本不管他,他性格就有些内向自卑。”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 周潜也是见惯社会黑暗面和悲惨面的人了,此时就故意岔开话题道:“我们晚饭吃什么?” “吃烧烤吧!”叶迁心情稍稍变好了,欢快回答。 周潜也高兴起来,“好吧!吃烧烤。” 第十六章 坐在烧烤店里,周潜到底在意叶迁那个男同事,便问:“刚才在你们办公室见到的那个男同事,叫什么?” 叶迁眼底深处闪过对那个同事的不屑和厌恶,问:“你问他做什么?” 周潜一边给叶迁倒茶水一边说:“我看他面相,实在不是个良善的人,我怕他会对你不利。” 叶迁漂亮的眼睛瞄了周潜一眼,又垂下了眼睑,端了茶水慢慢喝,说:“我们整个办公室,就我和他两个是男老师,总会有一点竞争关系,不过,肯定不可能上升到有仇的地步,他怎么会对我不利!” 周潜却生怕叶迁不知人心险恶,说:“你不能用你自己的想法来套在别人身上,这世上很多人,只是和人有很小的摩擦,就能做出特别丧心病狂的事。有些人只是被人说了一句无心的话,就能将人捅死,或者狠狠报复人。” 叶迁却说:“但我和他之间真没什么事,我觉得他不至于。你不要瞎操心了。” 周潜看他气恼自己事儿多,苦口婆心地叹道:“我刚才仔细观察了他,看到他真的对你有一种警惕和恨意,你们之间真的没有矛盾吗?” 正好服务员将他们桌点好的烧烤端上来了,叶迁赶紧给周潜拿了两串牛肉,“快吃吧,你这是职业病。我和他不过都是在学校里挣口饭吃而已,哪里就上升到有仇了。” 周潜说:“你对他小心一点总归是好的,平时你的吃的东西,都要放进柜子里锁着,水杯更要锁起来,不然他对你下毒怎么办!” 叶迁说:“快吃吧,不过是去上个班而已,还不至于。再说,哪个老师受所有学生喜欢,得罪了一两个学生,难道每天就要提心吊胆了?别说我了,你的工作比我的危险多了。” 周潜只好闭嘴乖乖吃面前的肉了。 周潜自从和叶迁同居,就将自己的大部分东西搬到了叶迁的房子里,不过他之前作为一个单身汉,其实没多少东西可搬,也就几套衣服和鞋子,还有很少生活用品而已,用两个箱子也就装完了。 他每月给叶迁两千块钱做生活费,叶迁不愿意收,周潜说:“我住你的,吃你的,即使是夫妻,也要共同承担家庭生活费用,不是吗?” 叶迁说:“我们在家里根本花不了这么多。” 周潜反而惊讶了,“我以前一个人住,这些钱根本不够。” 叶迁对着他挑了一下眉,道:“你花钱的确有些大手大脚。” 自从和叶迁住在一起,周潜便也见到了叶迁越来越多的另一面,也见到了他越来越多的生动的表情,周潜自是高兴的,以前的叶迁,总给他非常神秘的感觉,好像无论怎么观察他,也无法得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虽然现在依然有这种感觉,但总归比以前好一点,他至少可以肯定,叶迁是实实在在在他面前的。 叶迁把周潜每个月给的钱专门用一张卡存了起来,又在电脑上写了旅行计划,存钱要去泰国玩。 周潜对他的旅行计划举双手双脚赞成,“我今年的年假还没有休,正好用来一起旅游。” 到十一月下旬,骤然降温,一下子就有很多人感冒了,叶迁也是,咽喉发炎、咳嗽、胸闷、头疼,但即使这样,也没有办法不去上班。 他吃了药,戴着口罩,因为没有办法讲课,就给学生安排了测验。 不只是他,他们办公室好几个老师都感冒了,不过大家基本上都不可能因为感冒而请假,只能带病工作。 和叶迁有些许矛盾的男老师叫李志道,是叶迁带的班的兄弟班的班主任,也是初三年级的年级主任,还是校长的侄子,虽然办公室里的不少女老师都不喜欢他,但没有人敢得罪他,即使是叶迁,也不敢得罪他,只是在有些时候故意不让他如意而已。 李老师这次也感冒了,他也戴了口罩来上班,说:“我看这个感冒是从叶迁那里来的,他第一个感冒,我们都是被你传染的,你可要负起责任来。” 叶迁说:“可能是关了窗户开空调,房间里空气不流通,一个人感冒,其他人都被传染了。我明天煮点川贝雪梨汤来,正好大家都喝点,算是赔罪了。” 其他老师自然就说:“这样好啊,还是小叶周到。” 第十六章(下) 李老师没有守晚上的晚自习,让叶迁帮他守一下他的班级,理由是:“我吃了这个头孢,很容易犯困,实在熬不住了,我今天早点回去,叶迁,你顺便把我们班也看一看。” 叶迁看了看自己的药,因为都是感冒,所以和李老师吃的药没太大差别,他回答道:“好的,李老师,你先回去休息吧,有事我给你打电话。” 李老师走了之后,办公室另外的老师就说:“吃头孢会犯困吗?我看他就是想早点走而已。” “算了吧,他走了也好,不然他在这里,我们想吃点零食都不行。” 另一位女老师说:“怎么就不行了,你给他一些,他也吃,自然不会管你了。” “他真是太爱占小便宜了,上次我拿了一包巧克力豆来,本来是拿去给他吃一颗,没想到他把整包都拿过去全吃了,我实在没好意思说只是让他拿一颗而已。哎!” 其他人都笑了起来,有人说:“我们的零食哪次大部分不是他吃的,不过这样也好,大家不用担心身材,肉都到他身上去了。” 于是又起了一阵笑声。 外面有人敲办公室门,所有老师才没有再继续讨论李老师的事,叶迁坐在靠门的位置,去开了门,是班上的学生过来问题,他便赶紧让人进来了。 周潜这天下午在外面出警,好不容易抽了点时间给叶迁发微信,问他今天感冒好些没有,叶迁回他,“好多了,你不用担心。” 周潜又絮叨了几句让他注意保暖的事这才罢了。 等到下班时间,他还在外面,这样的话,肯定没有办法按时下班回家了,私人手机响起来时,他以为是叶迁的来电,因为在忙,没来得及注意看来电人,就接道:“叶迁,我今天要加班,不回去吃晚饭了,你别等我。” 说完,对面有一阵沉默,周潜瞬间意识到了问题,看了一眼手机的来电显示。 他这只私人手机,上面记录的电话,都是号码而不记人名,人名都在他的脑海里,这样手机被偷了,也不会有人知道联系人到底是谁,不能用来诈骗甚至是报复。 手机来电显示的电话号码,显然不是叶迁的,而是他老爹的。 周潜父亲名云龙,所以给儿子取了和自己的名字相和的“潜龙在渊”的“潜”字,要是他还有一个孩子,可能就叫周渊了。 周潜误把老爹当叶迁,当即就有些尴尬,说:“爸,你有什么事?” 周潜很少和他爹通电话,除非是要向他请教问题,不然就没什么可说的,便也不需要通电话。他反而和周妈妈通电话比较多,但也最多一周一两次通话而已,而最近的通话频率反而更低,因为自从他过了二十七岁,他妈每次给他打电话都是为了催婚,让他多出去接触女孩子,这实在让周潜烦不胜烦,自然就不愿意和她多通话了。 周爸爸听到儿子出口叫“叶迁”,心里就是一咯噔,他是老警察了,观察力自然敏锐,不会认为自己听到的这个名字是自己听错了。 而从周潜所说的整句话,又能判断,周潜已经和叶迁住在了一起,所以才让对方不用等他吃晚饭。 周潜和叶迁住在了一起这件事,也能从周潜自己的房子的变化得到准确判断。 周爸爸现在就在自己给儿子买的房子里,房子是三室两厅两卫,一百四十多平,很大很宽。 毕竟只有一个儿子,周父周母打算以后和儿子住一起,他已经退休了,只是他是老夫少妻,所以妻子反而还没有退休,他要等妻子退休后,两人一起到周潜这里来住,周潜结婚生子之后,正好可以帮着看孩子。所以他们给周潜买的这套房子很宽大,足够一家人住了。 而现在这个房子里非常空,且一看就是很久没有人住了,桌子上和地上有一层浮灰,沙发用沙发布搭起来了,卧室里床上的床单被套也被收进了衣柜里……如此这些,都说明周潜有一阵没有住在这里了。 他什么时候找到了叶迁?两人已经在一起了? 周爸爸很震惊,心想叶迁这人,真是他儿子的灾星! 第十七章 周爸爸是很严肃的人,板着脸时能够吓哭小孩子。 不过周潜从小到大就不怎么怕他,小时候是没神经,被他爸拿藤条或者皮带抽屁股,他也是痛过就忘了,长大后,就更不怕他爸了——那毕竟是他爸,总归是爱儿子的,不会真把他怎么样。 周爸爸沉着声音说:“你熊叔叔过生日,让我过来聚会,我就来了这边聚一聚,现在在你家里,你下班了直接回来。” “……”这下是周潜心里咯噔了,他没想到他爸居然来S城了,真是糟糕。 而所谓的熊叔叔,是他老爹的战友,两人是生死之交,他老爹每次来S城,都会专门去见他,关系及其亲密,而周潜在S城立足,也得他家很多帮助。 周潜说:“嗯,行,我活儿干完了就回去。不过我估计回得晚,你先自己出门去吃晚饭吧。” 周爸爸却斥了他一句:“我买了菜自己做饭,你也回来吃。” 周潜只好应了。 别看周爸爸没有退休时是领导,又是地头蛇,在他们老家那个地儿颇有些能耐,但是在家,也是要下厨的,厨艺还不错,只是没有遗传给周潜,周潜厨艺不行。 周潜之后只好给叶迁打电话,但没说自己父亲来了S城,只说:“今天的事有些麻烦,没有办法回去睡觉了,你回家后,注意按时吃药,好好休息,大门要注意反锁,不要给陌生人开门。” 叶迁觉得好笑,说:“我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周潜笑着又叮嘱了两句才挂了电话。 周潜经常会熬夜加班或者值夜班,叶迁已经习惯了,便也不会怀疑周潜话的真实性。 叶迁在家门口的水果店里买了几个雪梨,回家后就专门炖了川贝雪梨盅。 将雪梨削皮,切出一个盖子来,挖掉中间的梨心,将泡了的川贝放在梨心处,盖上雪梨盖子,然后用陶瓷盅装了,放一颗冰糖,放进专门的炖锅里蒸上。 按照办公室里感冒的人数算了,叶迁一共炖了五盅…… 周潜下班后赶回自己的房子,他爸已经将他的房子稍稍做了打扫,此时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见他回来,周爸爸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周潜几眼,儿子身上再细小的变化,也逃不过他的眼。 周潜和以前比起来,一看就知道他最近正处在春风得意的状态,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意气风发的喜意,和以前那种死气沉沉的样子不可同日而语。 看来正如他领导所言,的确是在谈恋爱了。 但一直期盼儿子找个儿媳妇结婚的周爸爸却一丝欢喜也无,他绝不愿意周潜和叶迁那个心思多的孩子有什么牵扯的。 别说是搞对象这种事了,就是做一般朋友也不行。 “爸。”周潜叫了他一声。 周爸爸说:“你吃了吗?” 周潜道:“还没。” 周爸爸指了指厨房:“做了饭菜,我已经吃了,你自己去热了剩的吃吧。” 周潜点头后就去了厨房,厨房案台上摆着一碗回锅肉和一份酸辣土豆丝,这两种菜都是他爸的最爱,周潜用微波炉稍稍热了,又热了一碗饭,就坐在饭厅里吃起来。 吃完饭又收拾了桌子和厨房,他又去洗了澡换了衣服,这才回到客厅里去,他爸还在看电视,是央视的《动物世界》,这也的确是他爸非常喜欢看的节目。 他爸还经常说人犯罪的时候,按照动物世界的思维方式来思考,往往会找到答案。 周潜干这一行几年后,便也有些认同他这话了,他碰到的那些案子,像小说里一样有戏剧性的,自然也有,但大多数案子,就真是非常简单的用动物性来解释更合理的简单案子。 周爸爸指了指自己旁边的沙发,“坐。” 周潜过去坐下了,也不先说话,而是等他爸先说。 周爸爸:“你有多久没有在这里住了?我看以家里灰尘的厚度,怎么着也有两个月以上了。” 这个数字的确非常正确,周潜上一次到扫房子,的确是两个多月前的事。 周潜知道在他爸跟前撒谎没有意义,因为无论说什么慌,都会被揭穿。 他回答:“嗯,的确有两个多月了。我最近住在朋友家里。那边距离单位近一点。” 周爸爸:“朋友?叶迁吗?你们什么时候联系上的?” 周潜些许诧异地看着他老爹,听他爸这么说,难道他认识叶迁?他怎么会认识叶迁呢? 周潜不由问:“你怎么知道叶迁?” 周爸爸沉了脸,“不是你接电话把我当成叶迁了?” 周潜说:“我是说,你以前就认识叶迁?你怎么认识他的?” 周爸爸脸上也闪过一丝惊讶,但他没有及时回答,而是审视着儿子。 第十七章(下) 周爸爸的迟疑更让周潜疑惑,疑惑中甚至带上了一些警惕,他也不知为什么要警惕自己的父亲。 周爸爸道:“他是你的初中同学,我怎么会不认识。” 周潜好笑地说:“你以前那么忙,我初中时候的物理老师姓什么,你现在恐怕都记不住了,叶迁只是我的初中同学,你怎么就认识了?” 说完这一句,周潜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皱眉说:“爸,你不会是故意调查过我吧,你知道我最近和叶迁住在一起,你故意调查过他了,是不是?你怎么能这样!你知不知道尊重儿子的隐`私!” 周爸爸好歹有自己的尊严,被儿子这样污蔑,他脸色不会好看,他厉声说:“你胡说八道什么!以前你和叶迁搞出来的事,我给你们收拾烂摊子,我能不认识那个小杂种?!我告诉你,不管叶迁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都不能再和他接触了,你去叶迁那里把该搬回来的东西搬回来,从此不要和他有瓜葛了!” 周潜被他说得惊住了,按照他爸的说法,自己以前和叶迁闹出过不好的事,还是他爸出面去解决的。但他仔细回忆了,并不能记起自己和叶迁闹出过什么不好的事。 他是初一时,第一次见到叶迁就觉得叶迁非常特别,所以就暗地里关注他了,而且总是看到叶迁就转不开眼挪不开步子,但他那时候太小,根本不懂爱情,只是一味被叶迁吸引而已。到了初二,他才意识到自己非常喜欢叶迁,想要接近他,甚至生出想要亲亲他摸摸他的渴望,但他依然不知道那是爱情。他对着其他人其他事总是胆大包天,但是在叶迁跟前,就总是什么也说不出口,甚至不敢和他做哥们,于是只好经常偷偷摸摸跟踪他打量他。 他记得和叶迁最亲近的事,就是跑去过叶迁家里一次。 那是初二结束的暑假,初三还没有开始,那年暑假天气炎热,他在家里日天日地地胡玩,但总不得劲儿,内心空虚,他很想叶迁,希望见到他,这种渴望烧得他坐立难安。这时候,他已经懵懂地明白自己喜欢叶迁了,不过他那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作为男生只该喜欢女生,所以完全不觉得自己对叶迁的感情不对劲儿。 他就怀着这种渴望跑去了叶迁家。 暑假的下午,叶迁一个人在家里,周潜满心忐忑地敲了门。叶迁开了门,站在门里,沉默地注视着这个不速之客。 周潜记得那天叶迁穿着白色的短T恤,洗得已经很旧了,周潜很紧张,不敢看叶迁白得就像要消失在夏日光线里的脸,只敢盯着他身上的T恤看,他还注意到了叶迁T恤上的两个小小的破洞,一个有小指甲盖那么大,另一个要更小一点,两个破洞在肚脐眼上面一点的位置;还有他胳膊上有一些青紫的痕迹,但周潜没敢问那些青紫是怎么来的。 叶迁问他:“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周潜虎头虎脑地冲进了他家,一把抱住了叶迁,紧张地一股脑地说道:“叶迁,我喜欢你,我在家里一直想你。我太想你了,我来看你。” 现在的周潜难以想象自己那时候怎么会那么痴蠢,好像他的智商和情商都是以这一天为一个分界线,以前的他除了玩就是玩,脑子里没法装别的,而从这一天之后,他就开智了,开始认真学习了,脑子里想的也是正常人在想的东西。 他对叶迁那时候说的话记得非常清楚,叶迁说:“我知道你喜欢我。你对我很好。” 他便认真地点了头,“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这句话好像是从电视里听来的。 之后又有什么事,他便记不清楚了,他好像是被拒绝了,所以回家去了,因为大太阳下跑去叶迁家里,他就中暑了,还发高烧,在医院里打了几天吊针才缓过劲儿来,之后再去找叶迁,叶迁的邻居就说他叔叔摔死了,叶迁被他的姑姑接走了。 至此,他再没有见过叶迁。 他确信自己和叶迁之间并没有闹出需要他爸出面解决的事,所以对他爸的污蔑很不耐,说:“我和叶迁搞出来的事?我们好好的,能搞出什么事来让你收拾烂摊子?!既然你已经知道叶迁了,我再在你面前藏头藏尾也没什么用,我实话和你说,我本来就喜欢男人,我喜欢叶迁,怎么做得到和他没有瓜葛!” 周爸爸气得伸手给了周潜一巴掌,把周潜打得脸上火辣辣地疼,甚至耳朵都翁了一阵。 周爸爸恶狠狠地说:“叶迁不过是一个外人,为了这么一个外人,你就这样顶撞你老子?!” 周潜沉着脸,尽量讲道理道:“你办过那么多同性恋的案子,又不是不知道,这种事没有办法改,你这样迁怒叶迁,有意思吗?” 第十八章 周爸爸完全不讲理,“你这是铁了心要和我对着干是不是!你要是不和叶迁断了,你就不要认我这个爸!” 周潜皱眉看着他,“你这完全是无理取闹!” “你还年轻,做事总是冲动,我是你爸,难道会害你?!那个叶迁,只会利用你,他小小年纪就知道利用你,现在更不会是什么良善之辈!你和他在一起,只会被他害了。”周爸爸见硬的不行,便又开始来软的。 周潜却说:“你根本不了解叶迁,你凭什么给他扣这种帽子。” 周爸爸说:“人是三岁看到老,有他以前做下的事,我的判断就不会错。你这个样子,难道是忘了以前的事了?” 周潜拧着眉,沉着脸看着他爸,“你到底在说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周爸爸却道:“要是你真的不记得了,也是好事。总之,叶迁不是什么好鸟,你不能和他走得近。” 周潜听得气恼不已,冷哼着说:“爸,你这是故布疑阵吧。我会忘了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我的人生里还有什么事是需要我去忘记的?你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真的对叶迁疑神疑鬼。你这一套,用在别人身上还有些用处,但是用在我身上,不可能有用。我绝不可能因为你这个话,就和叶迁离心。” 周爸爸被他气得噎住了,他指着周潜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之后只好说:“你倒是说说叶迁有什么好,你能被他迷成这样!你这是中了他的蛊还是怎么的了!” 周潜放软了声音,看着他父亲真挚地说:“爸,那你说说妈有什么好,你不是也和她恩爱了这么多年吗?这能有什么理由,我觉得这就是缘分。” 周爸爸知道自己儿子陷在热恋里,从他这里入手应该是不成的了,他恢复了理智,说道:“我和你妈,是别人介绍的,那个年代,相了亲稍稍看对眼了自然就结婚了,哪里有现在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弯弯绕绕。叶迁,我知道和你说什么,你是不会信的,不过你还当我是你爸,你就从他那里搬回来住,我最近也会住你这里,把你看着,要是你要去他那里,那你就不要认我这个爸了!” 周潜憋屈地看着他,但也知道现在和他爸说什么都不成了,只得道:“好,我搬回来。只是,也许你慢慢了解他之后,你就会喜欢他,他人真的很不错。” 周爸爸冷笑道:“你距离他远点,你就能看清他了,你就不会被他蒙蔽。你多注意身边的女孩子,就知道还是女孩子好。” 周潜不想和他说这些,站起身回了卧室里去。 周爸爸在他身后说:“你现在就去他那里把你的东西搬回来,你看你这像什么样,你自己又不是没有房子,跑去住别人的,真是不要脸面。” 周潜气恼地不想回他。 周爸爸知道自己和周潜说了这些话,所起的作用肯定有限,还是要从另外的方面入手处理这件事才行。 周潜才刚和叶迁确定关系一个多月,两人在一起处得好好的,可说是每天都活得像在蜜糖里,即使工作再苦再累,只要想到叶迁,连汗水都是甜的,但他爸现在却想棒打鸳鸯,这让周潜怎么忍得下去。 他坚决不今晚去叶迁那里搬东西,去搬了东西,叶迁要怎么想? 叶迁本来就是比较内向和敏感的性子,肯定会多想,两人之间的感情一定会受影响。 但他又没有办法在家里当缩头乌龟,他爸一会儿就来了他的卧室,吼着让他去叶迁那里搬行李,“你快去,你去不去!” 他很凶,眼睛里全是凶光,浑身带着让人胆寒的暴力气息,周潜很生气,又很痛苦,“你非要看我痛苦,你才高兴吗?” 周爸爸却不想和他讲这些,道:“别拿对付你妈这一套来对付我,没有用的!赶紧去把你的东西搬回来,不然到时候我让叶迁好看!” 周潜恨得对他爸怒目而视,但周爸爸可是和很多凶徒对峙过的老警察,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只是推攘着他,让他快去找叶迁拿东西。 周潜没有办法,只好说:“好,好,我就去。” 第十八章(下) 周潜推断他爸应该还不知道叶迁住哪里,他最多只是闹一闹自己,不会去闹叶迁,所以虽然答应了他爸,便也打算阳奉阴违,只准备开车出去四处转一转,甚至回单位去加班也好,反正决不去叶迁那里。 但他爸到底是技高一筹,看出了他的想法,便要和他一起去叶迁那里搬东西。 周潜被他闹得没有办法了,而且他爸已经六十多岁,身体再硬朗也有限,他不能和他爸来硬的,不然真把老头子气得怎么样了,那他可要怎么向他妈交代。 周潜说:“我自己去搬东西,你就信我吧。再说,你这样押着我去,非要让我在叶迁跟前闹得难看对不对?” 周爸爸说:“只要你不闹,我自然会顾及到你的面子。” 周潜:“……” 周潜的死穴没几个,但他父母和叶迁都是,所以此时便是两难,他父亲的手段,他是知道的,最后无法,只好开车载着他父亲去叶迁家。 他开着车在城里绕来绕去,就是不往叶迁家开,周爸爸也不催,只是气定神闲坐在副驾驶位上,周潜气他,便也面无表情只管开车,并不和他说话。 他开着车在城里绕了一个小时之后,周爸爸总算开了口,“你要是准备这么把车里的油用完,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反正我比你有耐心。以前为了蹲守罪犯,我不吃不喝不拉一整天也不算事。” 周潜知道这事闹成这个样子,全怪自己。 第一,不该高估他父亲的接受能力在他跟前出柜;第二,不该在他面前表明对叶迁的感情;第三,不该在最开始和他犟…… 事已至此,只能先去叶迁那里了,不然他越是不愿意,他老爹反而越来劲儿。 周潜一言不发,将车开到了叶迁家小区门口。 叶迁已经帮他办了小区里的停车卡,不过周潜对他父亲说:“车没有办法开进小区,我现在就去他家里拿东西,你就在车里等我爸。” 周爸爸自然知道把人逼急了事情只会适得其反,他点了头,“行,你赶紧出来。” 周潜总算松了口气,把车停在小区外面的路边,下了车进了小区里去。 周爸爸也下了车来,打量着这个小区,又去和门卫闲聊了几句,这里的门卫是退伍军人,因为周爸爸当年也是转业军人,便和门卫颇有话可聊,加之他表明自己是刚才进小区的周潜的父亲,便很快就从门卫口中套出了一些话,不仅知道了周潜大约什么时候搬过来的,还知道周潜的确经常和一个男人进出小区,那个男人是他们的业主,瘦高个儿,很斯文。 周潜难受不已,他有叶迁家的钥匙,但他没有自己开门,上前敲了门。以前总是心疼叶迁晚上总去上补习太累,但这时候,他反而希望叶迁去补课没在家,不过很显然不会是这样。 叶迁从猫眼看到是他,就开了门,见周潜一副沮丧的模样,一边让他进屋,一边担心地问:“怎么了,你怎么不自己开门。” 周潜对他笑了笑,撒谎道:“钥匙放在单位了,我马上要去出差,有机密任务,回来收拾一点衣服和东西。” 叶迁从不问他工作上的事,知道那些事周潜不能随意说。 他说:“我帮你收拾东西吧。” 周潜道:“你感冒了,身体不好,去休息就好了,我自己来收拾东西。只是这次不知道要出门多久,期间也不好和你联系,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叶迁微微蹙眉看着他,捂着嘴闷咳了两声,面颊因为闷咳而泛红,担忧道:“你在外面要注意安全。我会等你的。” 周潜心痛难忍,伸手将他狠狠抱住了,又捧着他的脸亲了亲他的嘴唇,叶迁把他推开了,“小心把感冒传染给你。” 周潜痴痴地看着他,“等我回来,叶迁,我爱你,不可能变心,你一定要等我。” 叶迁推了推他的背,“快去收拾行李吧,说得像生离死别一样,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周潜只好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赶紧去收拾行李去了。 他收了几套衣服进箱子,又放了一些日常用品进去,完全按照出长差的标准收拾。 他离开叶迁家门的时候,叶迁把他送到了门口,目光温柔地注视着他,嘱咐道:“注意安全,可以联系我的时候,不要忘了给我发个微信报平安。” 周潜心痛如刀绞,他是一个感性到相信缘分相信三千弱水只该取一瓢饮的人,但又理性到让自己不能感情用事,他现在必须先把他老爹摆平。 他又抱了叶迁一下,准备离开前,想到什么,就问叶迁道:“叶迁,你认识我爸吗?” 他看到叶迁分明僵了一下,脸色也瞬间变得更白了,在门厅处的灯光下,他的脸僵白得如同糊着石灰的墙皮。 周潜心里一惊,这时候叶迁已经说道:“有些年没见了,怎么了?” 周潜满是疑惑,“你怎么认识他的?” 叶迁怔怔地看着他,额头上冒了一些冷汗,“你这时候问这些做什么?” 周潜只好说:“今天和我爸打电话,我说到你,听他的意思,他以前就认识你,我就有些好奇。” 叶迁“哦”了一声,僵立在那里不答。 周潜不想看他这魂不守舍的模样,但心里实在特别好奇,他不知道他爸和叶迁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而显然那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他爸因那件事对叶迁印象不好,而叶迁回想起那件事也整个人不对劲儿。 周潜手机这时候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是他爸打来的,他没有接听,而是对叶迁说道:“你不要多想,我先走了,等我回来。” 叶迁已经镇定下来,对他点了点头,“你路上小心。” 周潜离开了叶迁家,走出小区的路上,周潜像只丧家之犬,整个人都是颓丧的,但他又知道自己不能颓丧,他必须想办法让他爸接受叶迁才行。 第十九章 叶迁站在阳台上望着楼下小路,看到周潜提着箱子从小路走上车道随即走出了小区大门。 他家所在的单元楼侧对着小区大门,从阳台上可以看到小区大门处的情形。虽然是夜晚,但小区大门处灯火灿烂,十分明亮,一侧是进出两道车道,一侧是门卫亭,有行人出入的小门。 叶迁奇怪于周潜居然没有开车进小区,随即就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大衣颇高大的男人在行人出入的小门处接近了周潜,两人似乎是说了两句话,这才一起走向了一边。 叶迁对周潜十分熟悉,即使看不清他的面容,只依靠他的身形和给他的感觉,他也能远远辨认出他来,但是,时隔十几年,又相隔甚远,叶迁却是认不出周潜的父亲了,所以他没有认出那个接周潜的人,只是猜测那个人也许是周潜的同事。 叶迁上一天班,感冒没好,反而有些加重,不过他吃了药之后并没有太在意,回厨房里去看了看蒸好的冰糖雪梨盅,几乎温度都已经降下来了,他把最大的那个梨做成的冰糖雪梨盅放进酸奶机里去,又在里面加了很少一调羹做好的米酒液,然后盖上了盖子。 睡了一晚,叶迁感冒依然没有减轻的趋势,但他还是坚持去上了班。 用带饭的保温桶装了做好的冰糖雪梨,不过只能装三份,两外两份,他用乐扣盒子装了,用袋子提上,打了个车去学校。 冬天即使下雨,雨也不会大,但气温却降得厉害。 在早自习之后,本来阴沉沉的天上就开始下小雨了。 叶迁上了第一堂和第二堂课,因为下雨,第二堂课后的课间操便取消了,老师们也坐在办公室里享受空调。叶迁这时候便把之前做好的川贝冰糖雪梨盅拿出来,分给得了感冒的老师。 他们办公室里的老师,年纪都偏轻,年轻人自然性格爽快活泼一些,时常都会带一些好吃的来办公室分享,叶迁也是经常带零食来的,大家都不见外,有吃的自然要吃。 叶迁叫了大家自己拿,又对李老师说:“李老师,你感冒不见好,我也给你做了一份。” 李老师虽然时常斥责大家在办公室吃东西,所以他从不带东西到办公室来,但其他人的,他并不会拒绝,所以过来拿了一看就是最大的那一份。 叶迁自己吃了一份冷的,让其他同事吃热的。 大家纷纷表示叶迁这份心思好,这个川贝冰糖雪梨盅又好看又好吃还清火清肺,有人也不独享,分给另外的没感冒的同事吃两口。 叶迁自然又被打趣:“你这么会做饭,你以后的老婆可享福了。” 不过又有人揭叶迁的短:“像他那么洁癖,没几个人受得了的。” 叶迁在这里工作三年,作为不多的优质男,自然被很多同事介绍过相亲,但都没成,很多次都是女孩子受不了他太洁癖太冷清,当然还有原因是他们老师待遇低,出去补课虽然挣些钱,却又太辛苦不能顾家。 所以到如今,也就没多少人给叶迁介绍了。 周潜第二天一大早被他爸叫起来,先陪老爷子冷风中跑步,又在小区外面的宜宾燃面店里吃了早饭,这就去上班去了。 他虽然心中有事,面上却是沉着冷静,看不出什么来。 有他爸和叶迁的奇怪表现,他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但要说忘记什么,最大可能是初二完的那一个暑假,他发了几天烧,也许是发烧把一些记忆烧得忘记了。 但他是心志坚定之辈,又觉得真按照他老爹所说去想,不免又有被故意诱导走入他父亲埋下的陷阱的可能性。 他一时没有准主意,只想着慢慢再套些话才行。 周爸爸送走了去上班的周潜之后,又收拾了一番自己,便也出了门,直接打了辆车到了S大附属中学。 得到叶迁的工作地对他来说可说是没费什么功夫。 叶迁因是班主任,早上总是很早就要骑车出门,这样自然是非常特别的,小区门卫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却知道他是S大附属中学的老师,周爸爸于是就先过来看看情况,要是问不到人,就再找到叶迁家里去也就是了。 但周爸爸觉得自己找到他单位产生的威慑力要更大一些,自然不会愿意放过到他单位堵他的这种机会。 他没打伞,站在小雨里打量了一番校门,在门卫处出示了自己的证件,说自己是叶迁老家的叔叔,想找他。 门卫并不认识学校的每一个老师,但正巧认识叶迁,毕竟是新进校没几年的年轻老师,又是长相好的男老师,还是班主任,自然引人注意。 周爸爸听门卫说叶迁是初三三班的班主任后,心下便更踏实笃定了。 这时候,学校里的钟声响起了,正是第三节下课的钟声,伴随着学生们从教室里蜂拥而出的打闹喧嚣声,还有一种让人紧张的质疑声。 有不少学生在说:“四班的李老师上课时晕过去了,已经叫了救护车。” 随着这些嘈杂声,有两个老师跑到了校门口来,对门卫说:“李老师昏过去了,我们叫了救护车,救护车说五分钟就能到,你们开一下校门。” 周爸爸站在门卫室里,他是老警察,非常善于打入群众,和谁都能聊上话,他和门卫交谈了十分钟不到,对方已经把他当成熟人了,在门卫室里招待他。 周爸爸一看,发现那一脸紧张,让门卫开校门的人,正是叶迁。 虽然已过了十几年,叶迁早就从当年的稚嫩小少年长成了大男人,但周爸爸一如他的儿子一样,一眼就认出了叶迁——那个一脸纯良实则心思极深且歹毒的小孩儿。 第十九章(下) 学校校门对着一条小街,小街两边都是餐馆和文具店书店,小街本就很窄,又总有很多车停在路边,让这条路总是不通畅。 等救护车开到校门口,已经是近十分钟后了,这时候,李老师已经没有了呼吸,前来的医生和护士给他做了急救,然后又把人抬上了救护车。 跟着救护车前去医院的,是和李老师关系最好的一位中年老师和学校的校医以及一位教务领导。 这时候已经是第四节课上课时间,那些跑出来看情况的闹哄哄的学生们都被邀进了教室上课。只有由李老师上语文课的初三三班和四班的学生们依然还没有安静下来,大家都在讨论着李老师到底是怎么了。 周爸爸在门卫室里看了好一阵情况,见叶迁着急又担忧地帮助医生和护士抬病人上救护车,又看他在救护车开走之后安抚学生们回教室去。 见叶迁要回教室,周爸爸便从门卫室里走了出来,冒着小雨要去追上他,正在这时,他看到叶迁伸手揽了揽旁边一个小男生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了,没事了,快回教室上课吧。” 要是别人来看,丝毫不会觉得叶迁这么做说这些话有什么不对,但周爸爸却觉得这样做这样说的叶迁非常违和。 那个小男孩儿也给周爸爸以奇怪的感觉,他长得很瘦小,一张小脸苍白,身上的校服穿着明显大了不少,松松垮垮的。这么冷的天,其他学生,都会在校服里面穿厚毛衣羽绒背心,有些则是在校服外面穿着羽绒服,这才是正常的情况,但那个小男孩儿,并没有穿厚毛衣或者羽绒背心,所以冷得瑟缩着肩膀,脸颊被冻得通红,不断吸着鼻子,身上的校服也比较脏。校服脏的地方是在前胸和袖子上,上面有大面积的油渍,周爸爸是会自己做饭的,所以知道那是穿着过大的衣服在厨房里做饭时会沾上的痕迹,只是吃饭,是不会脏成那种样子的。还有一个情况是他的手指比其他孩子要粗,上面还有粗粝脏污的痕迹,这些也是在家要做不少家务的证明。 这个小孩儿,应该家境不好,在家里要自己做饭,而且家里没有人在意他是不是受冷了。 看他稚嫩的面相,这个孩子也该是性格怯弱软弱毫不起眼的。 但是,刚才别的学生在围上来看被救护车装走的老师时,都是一脸震惊和担忧,这个孩子却是一脸冷漠,冷漠中又带着慌乱害怕,甚至是有恨意和幸灾乐祸的,这实在不同寻常。 周爸爸刚才在门卫室里就注意到这个小男孩儿了,他当时以为这个小男孩儿是从小家庭不幸,所以为人就要比在幸福家庭长大的孩子更漠然,但现在看来,事情可能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会跟着抬李老师的担架到救护车的学生,几乎都是李老师教过的学生,这些学生,也都是叶迁的学生,在李老师被救护车带走后,这些学生便都围着叶迁叽叽喳喳询问情况,他们都是没有经历过风雨的小嫩苗,见李老师出事,自然都很慌张,希望得到人的安慰,叶迁自然也安慰了他们,又让他们赶紧回教室去。 但那个小男孩儿,他没有围着叶迁,也没有说话,叶迁却专门走到那个小男孩儿身边去揽住他的肩膀拍他的肩膀,很心疼他似的,还安慰他“没事了”。 明明李老师情况非常糟糕,怎么就是“没事了”呢。 周爸爸又想起了那一天的事情,他是经历过无数事的人了,各种凶杀案打架斗殴案等等的现场,他都经历过。 他所在的那个县城,在他工作的这几十年变迁里,曾经是治安特别糟糕的地方,黑社会横行,打架斗殴事件层出不穷,还出过不少影响恶劣的凶杀和暗杀案件。 但是,这些事,都没有一件别人看来平淡无奇的事件让他震惊和胆寒。 那天,他下班骑着车往家里走,他家那个混蛋儿子突然跑过来,颤着声音哭着叫他:“爸,爸……” 他停了车训他:“这么大热的天,你不在家里做作业,在外面跑什么跑!” 他儿子扑过来抓住他的胳膊,脸上全是慌乱,眼神茫然惊恐,“爸,我……我杀了人了!我……我是不是要被枪毙了,我杀了人了。” 周爸爸震惊地看着他,虽然他儿子经常闯祸和人打架,但总归还是知道事情轻重的,怎么就会杀了人了。 他马上搂住他,带他到一个角落检查他的身体和问他具体情况。 他的儿子浑身上下好好的,没有哪里受伤,只是整个人都被吓傻了,被他安抚了好一阵,才在他的诱导下把事情说出来,说是杀了他的同学的叔叔,把人从四楼上的窗户处撞下了楼,摔死了。 周爸爸马上问了他的同学叫什么,住在哪里,他为什么要把对方的叔叔撞下楼。 他儿子恐慌又愤恨,“他……他……他……”但他结巴了很久也没说出到底是什么事,周爸爸又吼了他一遍,他才说:“他打叶迁。” 周爸爸马上让儿子回家去,说:“你回家去,我现在去你同学家里看看,没事的,爸爸不会让你有事。乖,这事不要给任何人说,记住,你妈和家里阿姨也不行。” 周爸爸看儿子快速跑回家了,这才骑着车飞快地到了他儿子说的地址。 其实不需要具体地址,他也能找到地方,因为有人从楼上摔下去摔死了,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邻居闲人,还有其他路人经过别人的闲话跑去看热闹,也有人打了电话叫了救护车,但是那个年代救护车少,所以在周爸爸到现场后,救护车都还没有到。 周爸爸看这么多人围在了现场,当即心里一咯噔,心想也许有证人看到了他儿子把人撞下楼,这可糟糕了。 他强作镇定,询问是出了什么事,大家看他穿着警服,马上向他说明了情况,说死的人叫叶彪,住在四楼的,喝多了酒,不知怎么就从楼上窗户处摔下来了。 叶彪是个混混儿,以前有个老婆,但他打老婆,老婆就跑了,再没有回来,他平时就是靠着打牌赌钱过日子,喝酒也很凶,没做什么正事。 又有人说,他有个侄子,侄子和他住一起。 周爸爸问:“他侄子叫什么?” 有人回答:“好像是叫叶迁,在读初中了。” 又有人说:“他侄子跟着他也是倒霉,还是个孩子,受尽了他的苦,在家里什么活都要做,照顾这个叔叔,还要受他的打,我们经常听到他打孩子。” “那孩子的父母呢?” 有人唏嘘道:“好几年前出车祸死了,据说赔了二十多万块钱,都被他这个叔叔贪了,他还有个姑,但嫁到了黑龙江,太远了,之前回来想把叶迁带走,不过他叔叔不愿意,在家里闹得凶,找了一帮混子,要打要杀的,他姑没法子,只好走了。叶彪这人混得很,我们都不敢惹的,以前看他打孩子,我们还上前劝一劝,但他连我们也打,我们也没法,哪里还敢劝。” 救护车来了也没用了,人从楼上摔下来,下面是硬石板,人脑袋都开花了,还怎么救得活。之后公安局也来了人,看到他们头儿在,也没怎么查事情原因——因为检到人摄入了大量酒精,在楼上屋子里也有白酒酒瓶,加上死者跌落的窗户是四扇的大窗户,因为夏天炎热,窗户大开着,窗台很低,别说是一个成年人,就是一个孩子也容易从窗户跌出去。在周爸爸的诱导下,公安这边就判定叶彪是坐在窗台上吹风,但因喝醉了酒,一时没控制,就摔了下去,下面是石板,就这么摔死了。 又在周围问了一圈,没有证人说看到叶彪是怎么摔下去的,所以这个判断自然也就没有错处。 叶彪的尸体被拉走了,警察才找到了叶迁,是叶迁自己走回来的,这时天已经黑了,他说他一直在新华书店看书,看到肚子饿了才回来。 这是周爸爸第一次看到叶迁,要是不知道叶彪死亡的事情真相,恐怕他也会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可怜且喜爱这个孩子。 叶迁长得纤瘦修长,脸白白净净的,穿着校服长袖衬衫,衣服很旧了,甚至旧得已经洗出了小洞,但却很干净,人也腼腆斯文,是个内秀文静懂礼貌的孩子。 没有人怀疑这个孩子,大家都安慰他,并向他说明了他叔叔的情况。 他安静地听着,说要去看他叔叔。 之后周爸爸一直陪着他,直到那天非常晚的时候,有邻居问叶迁要不要去她家住,叶迁拒绝了,说住自己家就好。 周爸爸送了他回家,叶迁的安静镇定有条不紊,让周爸爸震惊,毕竟这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在和同学杀了他的亲人之后,他还能这样,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关起了门来后,周爸爸问叶迁,“你叔叔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叶迁有点怕他,看着他说:“你是周潜的爸爸吧。” 周爸爸心下顿时一沉,“你怎么知道?” 叶迁说:“我在学校见你接过周潜,知道你是警察。” 周爸爸开始怀疑叶迁有什么企图,“我是周潜的父亲。你现在才问这事,是想做什么?” 叶迁看着他,“是周潜把我叔叔撞下窗户的,不过我不会告诉别人。” 周爸爸被他气笑了,说:“周潜是因为帮你才撞了你叔叔,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小崽子。” 叶迁冷静地说:“叔叔,我叔叔已经死了,我想去我姑姑家里,她家在黑龙江,很远,我去了那里,不会再回来了,你帮我去我姑姑家里吧。” 叶迁那种杀了人之后的镇定冷静,周爸爸至今想起来依然觉得心寒,这个人,简直像是天生的犯罪型人格,而他又害了自己的儿子。 叶迁被他姑姑专程来接去了黑龙江,而周潜因为太害怕,之后就发了高烧,在医院里输了好几天液也不见好,周妈妈担忧不已,甚至信起了神佛,专门去找神婆给周潜招魂,又让周潜喝了两回符水,周潜之后慢慢也就好了。 周爸爸不想儿子再去回忆那天的事,所以之后看周潜不提,他便也没有提过那天的事。 而且自从那个夏天后,周潜性格就稳重下来了,也能静下心学习了,之后成绩一直很好,周爸爸虽然不会想儿子是因祸得福,但是也觉得之后的儿子要比以前的更好一些,所以后来便只是把那件事压在心底,没有再过多地细想。 第二十章 从刚才学生们闹哄哄的话语里,周爸爸已经了解了那个被送上救护车的李老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在上课的时候,突然胸口疼,出冷汗,晕倒了。而且据说他以前就出过一次事,那一次是心肌梗塞,因为送医及时,没有出什么事,医生建议他手术,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并没有及时手术。最近温度低,他又感冒了,突然心肌梗塞,可能性极大。 周爸爸虽然认为叶迁对那个李老师的事情的反应颇有疑点,但他也不能无端怀疑他人。 他这时候突然快走了几步,上前去,一巴掌拍在叶迁的肩膀上,叶迁被吓了一跳,瞬间回过头来,看到是谁后,他瞪大了眼,露出不可置信和慌乱之色。 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记得自己。 见叶迁的反应后,周爸爸这般想到。 不过叶迁不可能记不住周爸爸,不说当年那件改变了他悲惨命运的事情就是由周家父子一手替他完成的,就说如今他和周潜在一起,每日里朝夕相处,周潜和他父亲在长相上颇有相似之处,只是周潜更年轻而已,他怎么会认不出周潜的父亲。 叶迁的慌乱只是转瞬之间,他马上让身边的学生赶紧回教室去,然后住脚面对周爸爸,神色已经恢复了镇定,对周爸爸说道:“叔叔,你来这里,是专门来找我?” 冬季的细雨让这所学校的前庭广场一片湿漉,围绕着广场里一株株高大的槐树的是晚菊,晚菊在雨里开得很张扬,菊花香味扑鼻。 虽然叶迁身上衣服已经被细雨润湿,头发也湿漉漉的搭在脑门上,但这无损他的俊秀和文质彬彬的儒雅气,并不让他显得狼狈,他这样子,倒是和这前庭里品类繁多的菊花相得益彰。 周爸爸不得不承认,他的儿子栽在叶迁这小崽子手里,并不算冤枉。 叶迁的确是个有才有貌的人,主要是颇有心思,要是他故意勾.引他儿子,周潜又如何逃得出他的迷魂阵。 周爸爸长得高大,面色沉肃,颇有威势,那双深沉的眼,宛若鹰隼锐目,让被他盯住的人心惊胆战。 即使叶迁面上平静如水,心中却也波澜跌宕。 周爸爸说:“我的确是专程来找你的。” 他说完,注意到叶迁看了一下教学楼的楼上,周爸爸以为他是马上要去上课,便说:“你还有课要忙吗?” 但叶迁说:“下一节没有我的课,不过刚才出了李老师的事,我要去帮他安抚一下他们班上的学生。您可不可以在门卫室等一下我,我一会儿出来找您。” 周爸爸道:“你先去忙,我既然来找你,就不怕你跑了。” 他这话颇有深意,叶迁愣了一愣,然后对他点了点头,就赶紧几步跑进了一边教学楼的门厅,周爸爸看着他的背影,转身要回门卫室时,心下一动,就快步径直也往叶迁进的教学楼走去。 他刚才已经知道那位出事的李老师是初三四班的班主任,他在教学楼门厅处一看,里面有教学楼的平面图,上面标示有初三四班的位置,他看了一眼后,就从旁边的楼梯往楼上走去。 这时候已经开始上课,楼道里并没有其他人。 这个教学楼,一共有六层,从第三楼到六楼都是初三年级的教室,初三四班在三楼。 教学楼呈四合院的“口”形,两间大教师办公室就在“口”字的左右两侧的位置,而“口”字上下位置分别分布着四间教室。 初三四班在下部位置的中间,周爸爸正要往四班去看看情况,就见叶迁从旁边的教师办公室里出来了,两人撞见,都是一愣。 叶迁对着他微微蹙了眉,飞快地去了四班教室外面。 周爸爸也跟着过去了,见四班已经有老师在上课了,并不需要叶迁进去安抚什么学生。 叶迁对着周爸爸做了个我们去另一边说话的手势,带着他到了走道的尽头,转过一个弯,就是卫生间,这时候这里没有人。 叶迁站在卫生间外面的走道上,道:“叔叔,你到底有什么事,你说吧。” 他勾.引了自己的儿子,此时居然还能做到镇定自若,周爸爸也不知道自己是该佩服他还是更厌恶他,他说:“你以前对我说过,你不会再回来了,现在又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去勾搭周潜。” 他会找来,叶迁便知道,他是知道了自己和周潜的事,他定然会阻止的。 叶迁微微侧了一下脑袋,似乎是不想让周爸爸看到他那一瞬间的表情,但是其实他的脸上那一瞬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眼神些许恍惚而已,他捂着嘴轻轻咳嗽了一阵,然后对周爸爸说:“不好意思,我最近有点感冒。” 周爸爸看着他说:“你以前害过周潜一次,你现在接近他又是为了什么?你必须和周潜分开,不能再和他有联系。” 叶迁怔了怔,随即点了点头,“哦”了一声,淡淡道:“我明白了。” 周爸爸道:“你是聪明人,你应该找得到办法让周潜对你死心。” 叶迁看了他一眼,又去盯着廊柱外面的雨幕,刚才因为咳嗽稍稍红润的面颊又变得苍白了,他说:“嗯,我明白,您放心吧。” 周爸爸道:“你最好别起害周潜的心思,不然,我有的是手段整治你。” 叶迁这时候抿着唇轻轻笑了笑,说:“我又不是闲得慌,干嘛给自己找罪受。” 他说完,就转了身,“我先回办公室了。” 周爸爸看着他走过教室外的走廊进了另一边的教师办公室,这里也有楼梯下楼,周爸爸要下楼时,又转回去在初三四班外面看了看,他看到了那个受叶迁特别关照的小男生,这个小男生坐在第一排靠对面的窗户的位置,瘦瘦小小,也算显眼。 物理老师在讲台上讲着课,其他学生都望着放着幻灯片的黑板幕布,但那个小男生却没有认真听讲,反而在低着头发呆,神情呆滞。 这个小男生一看就是很听话的那种孩子,这副样子,实在很奇怪。 周爸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关注他,但他的直觉让他觉得叶迁和这个小男孩儿之间有某种隐秘的秘密。而联系着这两人之间的隐秘的,可能是和那个李老师有关。 周爸爸看了一阵,就又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叶迁所在的教师办公室门口去。 教师办公室关了门,但是门没有关严,留着一条缝。 里面有一位年轻女老师在说:“李老师不知道有没有事,我们中午的时候要去医院看情况吗?已经给他家里打了电话了,不知道他们找到医院去没有。” 因为刚刚出了李老师的事情,此时办公室的话题自然都围绕着这个。 所有老师都没有在自己的位置上,全围在一起讨论李老师的事。 还有人说:“哎,他之前就有心绞痛,上次又诊断说是心梗,让他去手术,他又不去。这次这样,真是吓人。” 又有人说:“他肯定是不想花手术的钱,不知道他省着这些是做什么。他穿的那件羽绒服,在我刚来上班时,就见他穿了,这都多少年了,还在穿呢。” “之前就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发病了呢,真是吓人啊。” “应该是与最近感冒有关吧。不知道他吃的药有没有问题。” “他都舍不得去医院,就自己去诊所买了头孢,头孢应该不会导致心肌梗塞吧。” “应该不会吧。” “哎,我看朋友圈上说吃头孢,前后一周都不能喝酒,会产生双硫仑样反应,容易导致猝死。” “我有个朋友是医生,说并不会简简单单就猝死了,不要相信朋友圈夸大其词。” “但肯定是有关系的,而且李老师本来就有心梗。也不知道他最近是不是有喝酒?” 周爸爸听得心下一沉,他看到叶迁站在一边,神色深沉,并不参与讨论,但又不时去看另一边桌上放着的一个保温饭桶。 周爸爸正准备离开了,突然一个老师朝这边看过来了,在周爸爸走掉之前,对方就过来拉开了门,看到周爸爸,就疑惑地问:“你有什么事吗?” 叶迁也看了过来,他有些惊讶,随即就皱了眉,他没有过来解释,周爸爸说:“我过来找叶迁的。” 叶迁那瞬间露出了一丝不耐,但在同事说“叶迁,有个大爷找你”时,他不得不走过去对周爸爸道:“叔叔,你还有什么事?” 第二十一章 周爸爸分明感觉得到叶迁对自己的警惕和不欢迎,但周爸爸做警察多年,并不会因叶迁对自己的这种态度而过分不高兴,反而会去想叶迁这些情绪之后的原因。 他看了看那个放着保温饭桶的办公桌,很简单就能确定那张桌子是属于叶迁的,只因其他桌子很多放着女人会使用的东西,而那张放着保温饭桶的桌子上没有,办公室里除了叶迁外,其他都是女老师,由此就能做出判断。 周爸爸说:“我是想等你一起吃个午饭,”他顿了一下,指了指叶迁桌上的保温饭桶,“但你带了饭来,我就不好约你了。” 叶迁尚没说什么,那个让周爸爸进办公室的女老师已经解释:“叶迁没有带饭来,他保温饭桶是早上带来的冰糖雪梨,专门给我们润肺止咳的,已经被我们吃完了。” 又热情地问周爸爸是叶迁什么人,周爸爸露出一丝和蔼笑意,“我是他老家来的叔叔。” 听闻周爸爸是从叶迁老家来的,大家就招待他在办公室坐了,还有老师用一次性水杯为他泡了茶,叶迁不想和周爸爸有过多牵扯,但此时骑虎难下,只好耐着性子热情地应酬他。 别的老师都以为周爸爸是叶迁的老家亲戚,大家自然会说叶迁好话,周爸爸很能融入群众地和大家闲聊起来,不一会儿就听了不少叶迁在学校的事。 还有人看了看表,说叶迁完全可以不能第四节课下课就带周爸爸出门去吃午饭,叶迁刚应下来,其中一个老师的手机就响了,她接听起来,只说了一声“喂”,之后脸色就沉重起来。大家不约而同看向她,她挂了电话后便沉痛地道:“李老师没能救回来,已经宣布抢救无效过世了,跟着去的曲老师联系了吴校长和李老师的家人。” “啊!”众人都流露出沉痛之情,“怎么会这样,今天早上来的时候一切还好好的,只是去上了一节课就这样了!” “因为冠心病而猝死的人,每年都很多的,只是哪里能想到李老师会这样!” “是啊,他女儿才上初中,嫂子以后一个人带孩子了啊!” “他平常人不差啊!” …… 也有人说起很现实的问题:“我们中午是不是过去医院看看啊!” 大家一致认为应该过去看看,看是否有可以帮忙的地方。 周爸爸发现大家七嘴八舌说李老师之死时,只有叶迁沉默不言,不过大家决定一起去医院后,他就对周爸爸说:“叔叔,您看,我要去医院看我们同事,看能不能帮上忙,中午实在没有办法和你一起吃午饭了,只能之后再约您了。” 在这种情况下,周爸爸自然不能做过分要求,只说:“嗯,李老师的事,你们还请节哀。死者为大,你是该去医院。” 第四节课刚下课,和李老师同一个办公室的老师就叫上了同年级其他关系比较好的老师一起赶去了医院,叶迁也跟着一起去了。 周爸爸虽是随着叶迁他们一起出校门,但他之后却没有离开,又再次进了学校里去。 因为午休时间很短,学校里的学生大多不会回家吃午饭,而是会在学校外的街上餐馆里吃午饭,也有自己带饭盒的,就找微波炉热了在学校里吃。 周爸爸再次找到初三四班,看到受过叶迁特别关注的男孩子还在教室里,正坐在位置上低着头吃带的午饭。 周爸爸站在教室门口,让一个进教室的女学生去帮自己叫那个男孩子出来。 对方说:“你找刘想?” 周爸爸心想他叫这个名吗,道:“嗯,你说我是叶迁叶老师的叔叔,找他有事。” 对方飞快走去叫了刘想,刘想听到他的身份,魂不守舍地抬起头来,看向周爸爸,周爸爸对他招了招手,他怔了一下,慌乱地站起身来,走到教室门口的几步路就差点摔一跤。 周爸爸道:“刘想?” 对方胆怯地问:“爷爷,你找我什么事?” 周爸爸对他笑了笑,“你们叶老师去医院看你们李老师了,留了我在这里,我一个人吃饭没意思,他就说可以叫你和我一起吃。我请你在外面吃午饭吧。” 刘想很惊讶,但他之前看到叶迁和周爸爸在一起说话,知道周爸爸的身份并不可疑,加上他胆小怕事,根本没有办法反抗一个成年人,在弱弱地说了一句“我带了饭不用出去吃”依然被周爸爸要求和他一起吃饭后,刘想只好跟着他一起出去了。 距离学校校门大约两百米有一家卖韩国拌饭的饭馆,周爸爸选了这间馆子,里面环境稍稍好些,他让刘想随自己一起进去了,挑了里间光线暗淡的一个卡座坐下,这里消费比其他饭馆高不少,基本上没有初中生进来用餐,便很安静,只有舒缓的音乐声在空间里缭绕。 刘想一路都很紧张,直到周爸爸坐下又让他坐对面的位置,他的紧张才稍稍缓解一点。 周爸爸非常温和地让服务员先给刘想点餐,又对刘想关心道:“你这么瘦小,应该多吃一点饭啊。” 刘想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垂着脑袋看着菜单,最后只点了一个石锅拌饭,周爸爸说:“这个够吃吗?”又拿着菜单点了一道牛肉和一个海鲜汤,自己也点了一个石锅拌饭。 服务员去下单之后,周爸爸便同刘想说:“我刚才在你们教师办公室,听他们说你们李老师在医院里过世了……” 刘想瞬间瞪大了眼,但眼里并没有悲痛,反而是松了口气甚至带着一点快意,只是很快又被慌张替代。 周爸爸说:“叶迁那么照顾你,即使要换班主任,他也依然会照顾你的。” 周爸爸已经从之前老师们的谈话里知道了李姓老师是初三四班的班主任,正好和叶迁做班主任的班级是兄弟班,两个班是同一套老师,老师在同一间办公室,平常关系就比较近。 刘想怯怯地说:“叶老师对我非常好,他经常帮我。李老师……” 周爸爸看他露出痛苦之色,这很明显是经常饱受李老师欺负才会有的条件反射,周爸爸曾经接触过很多这种类型的受害人,所以很轻易就能从他们的表情和行为模式明白他们可能遭遇了什么。 周爸爸安慰他道:“李老师已经死了,不用怕了,我们还是应该相信这世上天理昭彰。” 刘想听他这么说,瞬间就泪湿眼眶哭了起来,他很痛苦地蜷缩起来,“我……我真的很讨厌李老师,他总是……总是留我下来……” 周爸爸看着他,安慰说:“以后就会好了,你是男孩子,要坚强一点。你的叶老师,他很小时候父母就死了,他跟着他的小叔生活,他的小叔总是打他虐待他,之后他小叔死了,还是我让他姑姑来接他去了他姑姑家生活。你看他现在也过得不错,不是吗?所以要好好学习啊,不要去想过去的不好的事,多想以后的好事,你还小,还有很好的未来。” 刘想流着泪怔怔看着他,很显然对叶迁曾经的遭遇非常惊讶和心疼,“叶老师以前也……” 他咬着牙忍住哭泣的声音,然后点头说:“我会好好学习的,叶老师真的很好,他总是帮我,要不是叶老师,我就想死了更好。” 周爸爸很震惊地看着他,这个可怜的小孩儿甚至因为被老师欺负而想去死,可见那个老师的确不是个东西,他甚至想到,也许那个老师有猥亵甚至性侵行为,但他知道自己不能直接问这个孩子,不然这个小孩儿很可能会崩溃,他问:“还有别的同学被李老师留过吗?” 刘想忍住哭泣,怔怔摇头,“我不知道,也许只有我,他知道我害怕,知道我家里只有我和奶奶,知道我不敢说,他就那样对我。” “你们叶老师知道所有事吗?”周爸爸问。 刘想垂着头,脑袋几乎要垂到桌子上去,“他有一次回办公室撞见了,他把我带走了,让我以后不要听李老师的话,要学会反抗。” 周爸爸皱了眉,“他撞见了,没有去报警告发李老师吗?” 刘想痛苦地说:“我不想别人知道这件事。叶老师说会替我保密,说会保护我,会去警告李老师。还说李老师会有报应的,会不得好死。” 周爸爸确定那个李老师是真的猥亵甚至侵犯过这个孩子,而这个孩子年纪并不小了,毕竟初三了,肯定什么都懂了,不是那些幼儿园的小孩儿。他道:“那之后李老师有再留你吗?” 刘想几乎要崩溃地点了头。 周爸爸几乎难以忍受,深吸了口气,说:“好了,以后不会有事了。你家里为什么只有你和你奶奶,你爸妈呢?” 刘想稍稍缓过了气,“他们离婚了……” 第二十二章 饭后,周爸爸送了刘想回学校去,还给了他五百块钱,让他平时吃好点,刘想不想接受他的钱,但周爸爸说看到他就像看到中学时候的叶迁,像看到自己的孙子一样,让他一定要接受,以后好好学习,刘想便只好收下了这份好意。 这五百块,可能够他和他奶奶一个月生活费了。 周爸爸回了家,下午又去见了战友熊志军,晚上便叫上周潜一起聚餐。 周潜满心想着叶迁,饭桌上一直在走神,他真希望他父亲明天就离开,他就可以搬回去和叶迁住了。 周爸爸哪里不知道儿子在想什么,不过他已经有釜底抽薪的办法,根本不担心儿子对他阳奉阴违。 周爸爸做警察这么多年,不可能如小年轻一般真相信什么社会正义,这个世界,永远是半黑不白的,他见过的社会黑暗面,比一般人更多,他也绝不会为了坚守正义而有决死之心,不然他可不能在他的工作岗位上活到现在。他只是有自己的一份底线而已,甚至愿意去相信善恶有报,而不是法律的公正。 真是叶迁设法杀了那位猥亵侵犯学生的李老师,只要这个案子不是他负责,或者这个案子即使是他负责但是没有领导一定要让他彻查此事站在李老师一方,或者这个案子在社会上引起了极大反响受到多方关注,那么,他就不会真去找出所有真相来,因为这世上之事,真的真相又是什么呢? 既然如此,他不会去做让叶迁伏法的事,但是,他也不会因此喜欢叶迁,反而对他越发警惕厌恶,这么多年过去了,叶迁从一个激情谋杀人的犯罪者变成了如今会步步为营杀人的犯罪者。也许他会算计任何人然后去谋杀任何人。 周爸爸决不允许自己儿子和这样一个狠毒的阴谋者在一起,他儿子只会被利用得渣也不剩。 周爸爸让熊志军的妻子给予周潜的婚姻大事帮助,有合适的女孩子给周潜做下介绍。 熊家自然不会拒绝,熊家阿姨一个劲儿问周潜的择偶标准,周潜被问得很无奈,之后直言自己有喜欢的人了,而且和对方在一起。 熊家阿姨惊讶叹道:“既然有喜欢的人了,那你怎么不带来呀。” 周潜眼神幽深,看着他爸说:“我爸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熊家阿姨开始数落周爸爸了,说他现在什么年代了,孩子喜欢就好嘛,又不是他和儿媳妇过日子,管得太多了。 周爸爸非常不高兴和无奈,但又不能直说儿子是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而且对方还是个心理有病的杀人狂魔。 在熊家阿姨的狂轰滥炸之下,周爸爸抵不住只好说以后不会棒打鸳鸯,熊家看周潜有喜欢的人了,自然也不会为他介绍相亲了。 晚上回到家,周爸爸沉着脸教训儿子:“之前不是说和叶迁分开吗,刚才在熊家跟前又在胡说什么?” 周潜不想和他爸争吵,但又绝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妥协,说:“我只是因为尊重你,才在你在这里的时候回来陪着你,我并没有答应你和叶迁分手。要是喜欢一个人那么容易就可以放手的话,那也就不是喜欢了吧。” 周爸爸其实是了解周潜的,他的儿子面上看着是个性格刚毅的大老爷们,但内里却很敏感和善感,对感情也很单纯和专一,这遗传自他,自然难以改变。 周爸爸也不想教训他浪费时间了,说:“叶迁那人心思实在太阴狠,绝不是适合的人,你以后就会知道。” 周潜在心里冷哼,心想你又了解他了,不过是偏见而已。 他晚上在被窝里给叶迁发微信,说自己今天一切都好,又问叶迁怎么样,感冒好些没有。 叶迁说自己感冒好些了,有说了学校里有同事心肌梗塞而死的事,所以忙了一天,现在才回家。 周潜很担心:“是为什么心肌梗塞?你也要注意身体,咱们还是不要去补课了,那么累,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到时候累病不是得不偿失吗?我拿我的工资给你还房贷吧。” 叶迁回:“他是本来身体不好才心肌梗塞的,与补课没关系。而且学校已经为他定性劳累过度心肌梗塞而死,会有很大一笔抚恤金,不算白死。” 周潜看他居然这么回自己,一时便觉得非常违和,毕竟是同事死了,死者为大,对方即使真的不是因为工作辛苦劳累过度而死,而是因为私事而死,以叶迁的温和善解人意的性格,绝不会将这种事实说出来的,毕竟对方才刚死。 他不得不想叶迁可能和那个老师关系不好,毕竟叶迁是自己人,周潜自是站在他一边,之后并没有太在意叶迁那分明并不尊重死者的话。 第二天,周爸爸又去了一趟叶迁学校,他想约叶迁一起吃午饭,叶迁再次拒绝了他,“今天李老师家里需要人帮忙,我们要去他家里,这几天都比较忙,要等丧事办完才能好些,叔叔你过几天再来吧。” 周爸爸能感受到叶迁非常不愿意见到自己,让叶迁一看到自己就非常有压力,便是周爸爸的目的,他甚至愿意自己作为一座让叶迁看到就沉重难受的大山,把叶迁压住,让叶迁再不去招惹他的儿子,他把叶迁叫到了一个无人的偏僻处,“我真是应该佩服你这种心理素质,你害死了李老师,又去面对他的家人,你倒是一点也不心虚。” 他分明看到叶迁眼中闪过慌乱,但是却又很快定住了神,“我害李老师做什么?叔叔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周爸爸道:“我是什么意思,你清楚,刘想那孩子清楚,我清楚。我只是想你赶紧和周潜分手,让他去结婚,你自己心理有病,别拉着我儿子,不然别怪我不客气,我之前警告过你,你不要认为我只是说说。” 叶迁脸色变得苍白,怔怔望着他,不时轻咳一声,过了一会儿就点了点头,“嗯,我明白。” 他没有和周爸爸告别,像只失魂的人偶一样,步伐几乎蹒跚,走进了喧嚣的人群和冬雨冰冷的世界里去。 周爸爸冷着脸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学生之间,这才转身离开了。 周潜当晚收到叶迁的微信:“你出任务什么时候回来?” 叶迁是很克制的性格,几乎不说表现自己感情的话语,这样带着催促意思的询问,周潜是第一次收到,当即很是高兴,问:“想了我吗?” 叶迁:“我有事找你。” 周潜认定叶迁必然想自己了,但他性格内向,不会言明,而且他的确是第一次“有事找”自己,能有机会为叶迁效劳,他十分欢喜,自然要把握住机会,说:“我们这次是在本市出任务,我可以找头儿说一下情,现在回去见你,只要一会儿过来守夜就行。” 叶迁:“会不会影响你的工作?” 周潜:“不影响。” 叶迁便留了一个咖啡馆的地址,让周潜去那里。 周潜很疑惑,“怎么不回家,要去咖啡馆?” 毕竟在家里,还可以抱着叶迁一解相思之苦,但在外面咖啡馆,就没有办法了。 叶迁回:“你过来吧,我等着你。” 周潜无法再问,换了一身衣服,出门时在客厅看电视的周爸爸瞥了他一眼,“你这是要去哪里?” 周潜:“单位有点事让我去处理。” 对周潜,完全无法从他面上分辨他的话语是谎言还是真事,周爸爸也不介意,便也没有多说。 周潜离开了家,打车到了叶迁留的咖啡馆的位置,咖啡馆在叶迁家附近不远,环境清幽客人一向不多,周潜进去,正要打电话问叶迁在哪个位置,突然一个声音叫他:“周哥?” 周潜惊讶看过去,不由也很惊喜:“贺亮!” 第二十三章 贺亮是之前从区上借调到市上做事的同事,借调了半年才回原单位。他和周潜同龄,但是比周潜早进系统几年,周潜那时候刚入职不久,作为新入职小白,受贺亮的帮助颇多,两人关系还不错,贺亮回原单位后,两人依然有不少联系。 贺亮正和一个小美女坐在一起,那小美女颇矜持,贺亮也不像平常那么豪放,看样子,两人可能是在相亲。 周潜便也不便过分打扰他们,只是对着贺亮笑着点了头,“我和一个朋友约在这里见,你有事就先忙,我不打扰你们,我们等以后再聚。” 贺亮见他这么客气,正要应下,他对面的小美女就说:“这位是你朋友吗?既然都在这里,正好坐在一起也好。” 贺亮不由有些尴尬,他知道周潜长得帅,受女孩子的欢迎,但这时候听相亲对象这么说,他心里还是有些介怀,不过也做出很爽快的姿态来,介绍周潜说:“这位是周潜周哥,是市局里的,之前我调到市局去上班,和他关系最好。” 又对周潜说:“周哥,既然你是来见朋友,那叫他来一起坐下喝茶嘛,人多热闹。” 周潜知道叶迁不太喜欢交际,但也不好拒绝贺亮,只说:“我看看他在哪里。” 不用他去找叶迁,叶迁正好从卫生间里出来要回座位去,看到周潜,就过来说道:“你来了?” 他面上带着倦色,甚至有了黑眼圈,神色非常憔悴,声音也很虚弱,柔柔地看着周潜,几乎要让周潜溺死在他的眼波里。 周潜见他这般疲累模样,一阵心疼,恨不得过去搂住他,但在外面,他只得保持了恰到好处的距离,关怀心疼道:“叶迁,你这几天是不是没睡好,怎么这么憔悴。” 叶迁淡淡说:“我没事。” 这时候,站起身来的贺亮笑了起来,叫叶迁道:“叶老师,你居然是周哥的朋友啊,世界真是小。” 叶迁看到他,则非常惊讶,甚至很明显神思不属起来,怔怔道:“你好!” 既然都是熟人,贺亮想请两人坐下来聊的时候,叶迁则突然说:“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周潜,你送我回去吧。” 周潜的确非常担心叶迁的身体,马上对贺亮道:“叶迁身体不好,我先送他回去,今天就不聊了。” 又对那个小美女点了点头,“再见。” 贺亮看着周潜关怀备至地半扶着叶迁带他出了咖啡厅的门,他颇无奈地摇了摇头,坐回了位置去。 小美女问他:“刚才另一个帅哥,也是你以前的同事吗?” 贺亮笑道:“不是的,你没发现刚才那个帅哥有点虚我吗?见到我马上就要跑。” 小美女惊讶了:“他虚你做什么?难道他有案底?” 虽然走回叶迁家只需要五分钟,但周潜看叶迁状况很差,就叫了个晚上才有的黑山轮车载了叶迁回家。 叶迁一路沉默不言,面色苍白如纸,不时又低咳一两声,有气无力到像是奄奄一息。 周潜看他病成这样,而自己却因为父亲反对不想和他闹矛盾的原因而欺骗叶迁,离开他的身边,完全没有照顾过他,周潜十分自责,下了山轮车之后,他就扶着叶迁进小区,以前叶迁并不愿意在外面人前和他有任何肢体接触,这一路却并没有拒绝他的搀扶。 进了家门,换好鞋后叶迁就往客厅去,周潜在他身后要去搂住他,“叶迁,你病成这样,先上床去躺着吧,我去给你倒点热水,药喝了吗,我给你拿药。” 叶迁并不去卧室,回身对周潜说:“我没什么事,只是有点累而已。我有事同你讲。” 周潜着急地说:“不管是病得厉害还是累,都去床上躺着,你应该好好休息,有什么事要我去做,你躺着说也可以。” 叶迁避开了他要搀扶自己的手,周潜因为他的躲避而怔了一下,柔声问:“怎么了,有什么不高兴吗?” 毕竟自己欺骗了他,而且在他生病期间离开家,周潜十分内疚,“我先和头儿请假,在家陪你,好不好?” 叶迁蹙着眉头,死气沉沉地摇了摇头,“事情是这样的,周潜,我们分手吧。” 周潜被他这话当头炸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宝贝,你在说什么,这种话哪里是能随便说的,我们在一起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能说……说分手呢。” 他心情忐忑,心想自己欺骗了叶迁,被他知道了?叶迁这是在气头上胡说的!和叶迁相处这些日子,周潜也算明白了叶迁的一些极端性格,叶迁待人十分温和,从不和人起争执,也很善解人意为人着想,但从他冷清的性格和洁癖的生活习惯也能知道,他有自己的固执,甚至固执到偏执。 也许他因为自己骗他已经生气到不行了,但面上依然不会带上怒色,只是心平气和地和人说决绝的话。 叶迁怔怔看着他,沉默了好几秒钟,才努力聚起了力气,说:“不是的,是我以前去姑姑家住的时候,就定下了要和表妹结婚,我表妹说最近要来找我,我们过一阵可能就要结婚了。” 叶迁这一句话就像无数的电流,从周潜的耳朵里刺入,让他一时甚至以为自己因此被破坏了所有的视觉听觉嗅觉和感觉,他茫然地对上叶迁的脸,就像从没有认识过他一样,愤怒到绝望的情绪从周潜的身体深处生出,他紧紧扣住了叶迁的胳膊,他力气极大,几乎要把叶迁掰骨折,但叶迁依然一动不动,只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死气沉沉的模样,像个人偶似的不言不语。 周潜对上他毫无波动的眼,似乎在他那双更像是死了的眼里看到了冰冷黑暗的毫无希望的眼泪,他瞬间恢复了理智,毕竟很少听叶迁给他姑姑家里打电话,也从没见他喜欢和人过多联系,也许他只是骗自己。 要是他真的喜欢女人,为什么之前要答应自己和自己在一起,毕竟他又不能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好处,也没有计划过要得到什么好处。 周潜脸上露出了一丝讨好的笑,“宝贝,别骗我了,是不是生气你生病又最忙的时候,我却不在家里,所以故意这么说?我们在一起这么几个月了,我难道不知道你喜欢男人?再说,你要是不喜欢我,当初为什么答应和我在一起。不要骗我,你生我气就直说,我会改的。” 他自己妈妈以前也经常因为爸爸有任务很长时间不在家而生气,特别是家里有事而爸爸却不在的时候,他妈妈就更会怒不可遏,离婚的事都提过不知道多少遍了,但每次只是闹一闹让他爸爸哄而已,不是真的要离婚。 叶迁一定也是这样。 叶迁却完全没有情绪起伏,他像是连呼吸都很费力,所以声音也比较轻,但周潜却将他的话听得非常清楚:“我根本不喜欢男人,你也见到过,经过那些事,我厌恶任何男人碰到我,你现在碰我,我也觉得恶心。我只是必须报答你,我才答应和你在一起,但我让你睡了那么多次,也该还完了人情,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看到你,只会让我想到痛苦的事。今天约你在咖啡店见面,就是想和你说这些事,我知道你会受不了,但是这就是事实。我怕你听到我的这些话后会大闹,才约在外面谈,好歹有别人在,可以制止你。” 周潜只觉得自己能听懂叶迁说的任何一个字,但是却完全弄不明白他说的这些字组成的句子的意思,他茫然地看着叶迁,“你……你胡说什么……” 第二十四章 周潜手上的力道松了,叶迁轻轻一挣,就挣开了他的钳制。 叶迁浅色的唇瓣轻动,“你走吧,我之前和你在一起,算是报答了你当年为我做事的恩情,但我姑姑家里养育了我,我表妹她小时候发高烧没来得及医治,脑子出了些问题,平时看着还算好,但是智商永远只有七八岁,只读过很少书,认字不多,也缺少生活常识,而且发病的时候就会神志不清,她需要人照顾,我姑姑家里养育我,就是希望我能够为他们照顾女儿。这份养育之恩,我无论如何要报答。我表妹如今到了婚龄,我姑姑给我打电话,希望我们可以早点结婚,最好今年春节就结婚领证,这样可以早点生孩子,在他们身体还算健朗的时候,帮我们带孩子,这样我和我表妹也可以轻松点。其实我买的这个房子,就在我和我表妹两人的名下,你要是不信我,我马上去把房产证拿来给你看。” 周潜听得简直要崩溃了,他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无论如何接受不了。 他之前追歹徒差点被对方的枪射中的时候,他也没有过恐惧,但现在却突然觉得很害怕。 他是家庭优越的好人家长大的孩子,虽然见过这世上很多残酷,但当这残酷发生在他身上的时候,他突然就觉得难以面对了。 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茫然地盯着叶迁,叶迁伸手轻轻抚过他的面颊,冰冷的指尖在他的脸上划过,但周潜却感受到了温柔,他突然就哭了起来,从来不流眼泪的人,突然就泪如雨下,没有声音,只有眼泪,像是整个世界都被黑暗和雨水淹没。 “我不信,宝贝,求你不要骗我,我对你的心意,你怎么会不明白,我什么都愿意给你,什么都愿意为你去做,你只是生我的气,我这几天骗你不在家对不对?不要突然这样嘛,你给我几下,打我几下,气就消了,对不对?”周潜抓住叶迁要收回去的手,要打自己的脸,但叶迁把手挣回去了,他说:“你这么大个人了,又不是小孩儿,非得做得这么难看,让我讨厌你吗?” 周潜崩溃得要疯了,他要去抱住叶迁,叶迁看他要发疯,已经往大门处跑去开了门,对他叫:“你走,不然我叫救命了,你快走!” 叶迁之前病得浑身无力,此时就像回光返照似的,眼中充满了激动的难以压抑的情绪,也要崩溃了,大叫道:“你快走,你走啊!” 他声音很大,旁边邻居听到声音,已经开门来看情况,周潜想去拉他,对上叶迁决绝的眼神,他一时难以动作,叶迁把他拉扯着把他推出了门,要关门时说:“你的东西,我都会为你打包好,给你寄到家里,你注意查收。还有,别再来找我了。我们再无关系。” 隔壁的那家邻居惊讶地看着两人,兴致盎然,大约之前就注意到这一家住着两个男人,已经有所怀疑。 叶迁关了门,周潜站在那里怔怔看着紧闭的大门,一时甚至魔怔了,有些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这样的空茫。 刚才的发狠用尽了叶迁的所有力气,门关上的那瞬间,他就像被放空了气的气球,整个人都要塌陷下去了。 虚汗从他的额头上颈子上冒出来,他向前移动了两步,心脏的跳动似乎已经不属于他,整个世界都是黑的是晃动的,就像有无数黑影魔鬼向他扑来,要把他拉去那再无阳光和希望的恐怖世界,他就这样倒了下去,在最后那瞬间,他想——周潜,你不该出现的。 叶迁只觉得浑身沉重,完全无法动弹,等能稍稍聚起力气睁开眼,他就不愿意再闭上,虽然觉得没喘一口气都很累很辛苦很想放弃,但他还是坚持了过来,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他总算可以从地上稍稍移动了,他就那么在地上一步步往沙发爬过去,他总算撑上了沙发,上面有一床毯子,他费力拉过毯子盖住了自己。 叶迁是喜欢东西都非常整齐的人,沙发上会放毯子,完全是因为周潜喜欢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但冬天总是很冷的,所以他放了一条毯子在上面,以供周潜使用。 在毯子盖好的温暖里,叶迁慢慢回过了气来,但整个人都很空,好像他是一个没有过往也没有将来的人,这样缓了很久,他才有力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看,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他也许那么晕了两三个小时,要是他醒不过来,也许就死了吧,但他为什么居然会有这么强的求生意识,无论如何也不想死。 其实以前爸妈刚死第一次被叔叔打的时候,他就想过去死的,但是拿着菜刀要割手腕的时候,就总是下不了手;之后也站在窗户那里,却也跳不下去;还有看到从县城外铁轨开过去的火车,他也想过去站在铁轨上,火车通过的瞬间,一切也就可以结束了,但他总是做不到;那个禽兽喝醉了酒第一次把他按在床上的时候,他也产生过拉过床头台灯电线一起触电死亡的念头,但他居然最终也没做到,一次次地,那么多次,都生不如死地忍过来了……到如今,很多时候,他都开始厌恶会求生的自己了,不过是一条贱命,为什么就会一直想活下去,太奇怪了。这么活下去,自己痛苦,也让别人痛苦,却一直舍不得死。 周潜一直站在那里,直到叶迁的邻居都看得无聊关了门,他也没有动。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响了一次又一次,他不得不拿起手机看了看,是他爸打来的。 他这才突然像回到了现实世界,但他没有接电话,又去看叶迁家的门,他走过去敲门,叶迁自然不会为他开门,其实他有钥匙,但是他不敢拿出来开门,他害怕叶迁对他说残酷的话,他真希望叶迁之前说的都是假话,什么表妹是假的,什么自己碰他他就觉得恶心是假的…… 周潜敲了好几回,直到手机铃声停了再次响起,他才怔怔地转了身,往电梯走去。 周潜没有回家,他在叶迁小区门口站了一会儿,又去二十四小时超市买了一包烟,蹲在街边抽烟,直到慢慢抽完了整包烟。 他平时是不抽烟的,但此时抽着,却没什么不习惯,之前被冻结的大脑,也总算可以活动了。 叶迁说的那些话,他也渐渐理出了头绪来,叶迁说和自己在一起是为了报答恩情,但自己并没有做有恩于他的事啊,而且叶迁说自己知道他受过某种对待以至于不可能接受男人的触碰,这个他也不知道,或者说是他不记得了。 周潜想到之前他爸说自己被叶迁害过,而且他帮自己处理过有关和叶迁的事…… 叶迁也对自己说过他认识他爸…… 周潜思路清晰起来,想到叶迁叔叔死亡后去他姑姑家的那个暑假,想到自己发高烧在医院里住了一星期院还被妈妈请过神婆…… 也许是那时候的事,他发高烧忘记了。 从叶迁的话语里,周潜会有一些不好的推测,但是他不愿意相信那些是真的。 午夜的钟声从小超市里传出来时,周潜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他应该去查清楚事情的真相,他绝不可能就这样放弃了,人这一辈子,还有可能再这样爱一个人吗,真的不可能了,他不要以后都这样生不如死地活着。再说,叶迁和他在一起时,并不是体会不到快乐,他每次那么依赖自己地睡在自己怀里,难道是假的吗,怎么是见到自己就痛苦了,怎么是被他碰就恶心了?他在骗自己,只为了分手。 再者,即使他必须还他姑姑家里的养育之恩,必须照顾脑子有问题的表妹,难道只有娶对方一种办法吗?而且,他表妹真的愿意嫁给他吗?即使只有七八岁孩子的智力,也足以明白爱。周潜遇到过这种当事人,他明白的。 他愿意和叶迁一起照顾他的表妹,真的不是非要和那个女孩子结婚。 周潜给了自己无限斗志,正要站起身时,一个气势汹汹的沉厚的声音叫了他的名字:“周潜!” 周潜抬起头来,看到了他爸。 周爸爸担心儿子,见他不接电话,先是跑了一趟他的单位,发现他根本没过去后,转身就来了叶迁这里,果真在这里看到了周潜。 周爸爸是身形高大的人,但毕竟年近七十,因为消瘦,加上担心儿子,已显出了老迈之气。 周潜看到他一脸愤怒和担心,看到他的头发几天没有染就出现了白发茬,一时又气弱了,不敢和他太犟。 他站起身来,动了动麻了的腿,过去扶住老头子,“爸,我们回去吧。” 周爸爸知道儿子眼睛发红地蹲这里抽烟,肯定是被叶迁甩了,周潜这种感情太纯太钻牛角尖的人,就是需要下猛药,这样分了才好。 周爸爸说:“走,打个车回去吧。” 第二十五章 叶迁病得太厉害了,完全没有办法做事。所幸之后是周末,他给补习学校请了假,就在小区旁边的一家小诊所里输了一上午液。 小诊所里的护士是一位中年女士,十分温和,看叶迁没有人陪护,便很照顾他,为他倒水,为他开输液床上的电热毯,甚至为他热了暖手袋放在他的手下,以让他暖和一点。 叶迁在输液床上睡着了,一觉睡到了中午,护士还为他叫了外卖。 叶迁从诊所里离开时,状况的确好了很多,回到家,就开始收拾周潜留在他这里的东西。 其实周潜没什么东西,他是个简单的人,除了身上穿的,嘴里吃的,只有很少的生活用品。 而且他之前已经收拾了一箱子东西离开,剩下的东西,用一个稍大一点的快递箱子便装完了。 叶迁默默将箱子封起来,封到最后,热泪从眼眶里涌出,滴落在手背上,眼泪明明只是经历了很短的距离,但却散光了热气,只剩下一片凉意,在手背上砸出轻微的疼痛来。 将快递抱下楼给快递小哥时,快递小哥是经常帮他寄东西的,给他价格非常便宜,看了地址后,说:“过去就几站路嘛。” 叶迁道:“懒得跑了。” 快递小哥道:“今天傍晚就到得了呢。” 叶迁说:“那就好,谢谢啊。” 周潜这个周末正好可以休假,而且他领导和周爸爸熟,知道他爸来了后,也让他好好陪陪老爷子。 周爸爸不客气,周六一大早吃了早饭就要求周潜陪他到都江堰去玩玩,周潜却没有时间陪他去,说:“我有事呢,爸,都江堰你去了多少次了,现在这么冷,又去做什么。” 周爸爸不太高兴,周潜正要劝说,手机却响了,他看一眼,见是前一晚刚见过的贺亮打来的,就对周爸爸说:“我同事的电话,我去接一下。” 周爸爸怕他和叶迁继续联系,非要看了一眼电话,才让他离开。 周潜对他爸很无奈,回了卧室接电话。 贺亮说:“周哥,你今天排了班呢?” 周潜道:“今天正好休息,有事吗?” 贺亮说:“是啊,想约你吃饭呐。” 周潜打趣他:“昨天的那个妹妹,成了?” 贺亮道:“还有得追呢。我是想请你和叶老师吃饭呢。” 听到叶迁,就像是有一个鼓槌敲在自己的心上,让周潜猝不及防,心痛的感觉又上来了,他几乎窒息,过了好一会儿,在贺亮又叨叨了好几句之后,他才回过神来,问:“你怎么认识叶迁的?” 贺亮哈哈笑了一声,说:“就是因为这事,我才想约你和他呢,既然他是你朋友,那在一起吃顿饭,以前的尴尬也就过去了,大家都是朋友,经常一起玩才好。” “什么尴尬?” 贺亮于是把事情大约说了一遍,不过这时候语气却并不轻松。 他说,“有一次,叶迁抱了一个裙子上全是血昏迷过去的小女生去诊所,他以为那小女生是姨妈来了昏迷了过去,他不会处理,只好送到诊所里找女护士。诊所里的阿姨给那小女生处理时,发现那个小女生是月经期发生性`关系后导致的出血过多,看那个小女生年纪还小,那个阿姨以为叶迁是强`奸幼女,就报了警。正好是我们这片区,我就去处理了,把叶迁抓了起来。后来那小女生醒来后说不关叶迁的事,叶迁是她的班主任,她只是在他那里补习而已。而问她和她发生性`关系的人是谁,那个小女生无论如何不愿意说,可能是和她偷尝禁果的小男生吧。现在的孩子早熟地很,又不懂防护措施。我们也拿这种事没办法,最后也就算了,不了了之了。不过,叶迁作为那小女生的老师,当时的确是够尴尬的,之后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我们上学那会让学校里出这种事,算是大事了,够开除学籍的。” 周潜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因为贺亮的话,想到了死去的罗勇,还有他那个喜好整洁的女儿。 她和叶迁其实是有那么些相像的,都是不愿意走入人群的人。 周潜拒绝了贺亮的邀请,说:“我爸在,今天要陪他出去,看来只好改天再约了。” 周潜挂了电话后,从卧室里出来,看周爸爸一脸无聊,只好看电视,他过去找他说道:“之前你说叶迁利用过我,到底是什么事,你给我说说吧。不然我心结难消,始终难以过这道坎。” 周爸爸关了电视的声音,抬头看了儿子一眼,见周潜一脸严肃,真是和他年轻时越来越像了,周爸爸心想和他把事情说开也好,毕竟他自己也是这种人,要是心里有疙瘩,只能由自己去解开,别人说什么都没有用。 周爸爸是当兵出身,在转业之前,他几乎没接触什么女人,便和战友有过一种朦胧的感情,不过,后来转业后相亲和周妈妈在一起,他性向就很正常了,结婚后更是没有过任何其他想法,家庭和睦,和妻子感情也非常好,觉得以前自己有过歪想法,完全是总是在一个只有男性的环境里被憋的,所以他觉得周潜也是在走他的老路而已,要是周潜能够走回中国社会大流认可的道路,周爸爸自然不会愿意放弃这种让他改变的机会。 他说:“你坐下吧,我们好好谈谈。” 周爸爸知道周潜作为自己的儿子,很多地方真是自己年轻时的翻版,要是事情不和他说清楚,让他自己去想明白,那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去了。 周爸爸于是问周潜:“你就真那么稀罕叶迁?” 周潜不知道他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讥讽自己的可能性最大,他现在想到叶迁就心痛心疼,便并不回答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回看向他,示意他有话就说,别瞎比比些其他没用的。 周爸爸看儿子这幅自己欠了他的模样,就冷笑了一声,“你这个小兔崽子,真是有了媳妇就会忘了娘了,没有良心。叶迁就那么好,我和你妈就是活该要把你生养大,操心你的学习操心你的工作还要操心你的婚姻。” 周潜一听他上这种话,就只好叹了口气,说:“爸,你有什么事就说吧。给我戴这些帽子,有什么用?” 周爸爸冷着脸说:“既然你说你喜欢男人,那除了叶迁,你之前有和其他男人处过吗?” 虽然周家所在X县只是一个县城,但X县人口近百万,经济也比较发达,犯罪率一直不低,周爸爸在这个人口大县工作这么多年来,不知道处理过多少次男同起的案子,每次扫黄打非,都能扫那么一大批。而且X县作为HIV疫情监测重点县,这份工作的一些部分很多时候都要和公安局帮忙,周爸爸对男同的事了解得说不定比儿子还多得多呢。 周潜从小就是不爱和父母过多交谈的人,和他老子也几乎没有谈过心,这时候被他正正经经问起性向问题,不由有些许尴尬,说不得和他妈说这些事都还好点,和他爸谈,总觉得怪怪的。 但周潜无法拒绝回答他,只得道:“没有。” 周爸爸板着脸说:“真没有过?你和叶迁是什么时候开始好的?” 周潜很抗拒,但被他逼着,也不得不回答:“今年八月才遇到,九月份才在一起。” 没想到时间这么短,周爸爸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气恼自己儿子怎么这么蠢,这么短短的时间就被人迷得三魂去了两魂,他说:“既然这样,你都二十八九岁了,之前那么多年,就没有什么想法?我会相信你之前没有别人?你之前真没有和别人打`炮?” 周潜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感觉受到了深深的侮辱,他气得狠瞪着他老子,怒道:“你三十四岁才和我妈结婚,那你之前是不是也和别人搞过,只是我妈不知道?你要不要我去和她说?” 周爸爸被他说得也生气了,不过他好歹是有多年养气功夫的人,只是黑了脸,没有抬手给他儿子脑袋一巴掌。 他沉着声音说:“既然你之前都没想过别的男人,没有和别的男人上床,你就知道你喜欢男人了?” 周潜被他说得非常发恼,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说:“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知道。要你来说!” 周爸爸于是苦口婆心道:“看,其实你自己也知道,你不是真就喜欢男人,喜欢到完全不喜欢女人。” 周潜皱眉瞪着他,他爸真是要疯,非要为他纠正性向还是怎的,周潜不答,周爸爸便又问:“那你有和叶迁上床吗?” 周潜咬着牙不答他,但那红了脸眼带湿润桃花的模样,很显然是在叶迁身上吃了很多甜头,周爸爸哼了一声,看透了儿子道:“那和叶迁在一起之前呢,你看多少A片多少G片?你对着谁照片……” 周潜无法忍受地打断了他的话:“你能不能不说了,你非要证明我不是GAY,是吧?我想着谁打飞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周潜面色红得要滴血了,在叶迁跟前耍流氓时,都没羞窘过,这时候被他爸说得实在太烦。 犹记得第一次梦遗时,是叶迁在梦里亲了他,叶迁白得像一道光,眼神柔柔地望着他,红润的嘴唇突然就凑过来,亲了他的嘴。周潜就这么尝到了人生的第一次。之后经常做梦都梦到这个场景,叶迁永远是那个样子,白白嫩嫩的,安静地在他身边。 年纪尚小时和年纪小的叶迁在梦里玩亲亲倒还说得过去,等长到一把年纪了,还做那时候的梦想那时候的事,难免就觉得像有恋童癖或者猥亵幼童,总会很可耻,甚至让他有种沉重的负罪感。 当然,之后和叶迁在一起后,就几乎没有那些想法了。 周爸爸看儿子的确是气得不行了,只好转移了话题,“那我们来谈谈叶迁以前害你的事吧。看样子,那时候你的确是被吓坏了,当时的事估计忘了。” 第二十六章 周潜镇定下来,说:“你说吧。” 周爸爸便将那一天的事情向周潜讲述了一遍,讲到周潜慌乱地找他说他杀了人时,周潜就皱紧了眉,到后来周爸爸说叶迁不否认是他故意引诱周潜杀了他叔叔时,周潜心里更是翻起了惊涛骇浪。 周潜两手紧紧扣住,弓着背,垂着头,几乎将脸埋在手里,他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也没有人看得到他的表情,甚至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此时到底是一种什么表情。但当周爸爸讲到叶迁的姑姑来接叶迁时,周潜突然抬起了头来,问:“他姑姑有提到家里有个女儿吗?” 周爸爸看了周潜一眼,只见儿子听了他讲的事并没有激动,反而眼神沉沉的,好像一下子成熟了好几岁,他不知道儿子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显然这个问题并不是他儿子随意问的,而是非常在意这个问题,必然要问的。 周爸爸思索着儿子问这个问题的原因,说:“她提到了,说她女儿在三岁时发烧得了脑膜炎,脑子被烧坏了,智力有些问题,所以希望收养叶迁,而且会对他很好,让我放心将叶迁交给她。” 周潜想到叶迁之前说过的话,难过地又垂下了头,他姑姑家里收养他,不过是想让他以后娶自己的女儿并且照顾她一辈子而已,又有谁真的为叶迁考虑过吗?考虑过叶迁会有自己的爱情需求和性需求吗?考虑过他是否愿意娶他的表妹吗?大家都是尽可能地利用他,为什么会这么放心地用他,因为他性格温和不知反抗?因为他沉默寡言不会让人难堪?因为他总是那么听话让大家都满意所以就完全意识不到叶迁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也有作为人的尊严和需求了吗? 周潜沉默下来后,周爸爸也沉默了一阵。 电视被开了静音,没有声音,画面是一档军事节目,宽广的海面,巍然的驱逐舰,大国崛起后展现的军事力量让国人心情豪迈。 周潜伸手拿过茶几上的遥控板关掉了电视,周爸爸看着黑暗下去的电视屏幕叹了口气,说道:“叶迁故意引诱你杀人,他那时候才十四岁,一般小孩儿,会有这份心机吗?” 他看儿子一直沉着脸一言不发,担心他会因误让叶迁叔叔摔下楼而从此有心理阴影,就又说道:“你那时候不到十四岁,而且是误将他撞下楼,要是他叔叔之前有打叶迁,你为了帮助同学和他扭打之间将他误撞下楼,你太小是不需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周潜这时候却说:“我没有在意这件事。” 周爸爸:“……” 不在意这件事的周潜,更让周爸爸介意了。 周潜突然站起身来,说:“爸,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你约熊叔叔出去钓鱼吧。要钓具的话,小区门口不远就有专门的店。” 他起身就要去穿外套出门,周爸爸喝止他:“我们事情还没有谈完,你去哪里?” 周潜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要说叶迁心思深心眼坏,我不该和他在一起。我知道了,我现在有别的事。” 他不想和他爸多说,拿上外套,就换上了自己的运动鞋出门。 他昨天穿的那双皮鞋落在叶迁家里了,当时被叶迁赶出门,连鞋子都没来得及换,穿着拖鞋出了门,而他被他爸带回家后才发现这一点。 周潜出门下楼开了车出地下停车场后给桂湘打了电话,说有事想找她帮忙,问她放不方便。 桂湘在学校里复习,问是什么事。 周潜说想见面了再说,桂湘就把地点约在了学校钟楼边荷花池,周潜应下后又给贺亮打了电话,贺亮道:“周哥,什么事?今天有时间了?” 周潜说:“不是的,我是想问你,你早上说的那个小女生,你还记得名字吗,是不是叫罗珊珊。” 贺亮有些惊讶,说:“这种涉及隐`私,我们当然不能说。不过,你怎么知道她?” 贺亮的确没有明确回答,不过已经给了周潜答案,周潜说:“我认识她,大约知道当初是谁是罪魁祸首。” 贺亮说:“哎,罗珊珊是你亲戚?” 周潜说:“是认识的人。我问你这件事,你别和别人说,我这边有些事,就先挂了,下次我请你吃饭。” 贺亮还想多问一点问题,但周潜已经挂了电话了,不过转念一想,也不好再多问了。罗珊珊是周潜认识的人,毕竟是个小女孩儿,即使是和男朋友偷尝禁果,那也不好让别人知道,毕竟对小孩儿的影响太大了。 虽然这一天已经没有下雨了,但路上依然带着湿意,周潜将车停在学校外面的街边,这才走到和桂湘约定的地方去。 荷花池里的荷叶早就枯掉了,只剩下一塘残荷,荷塘边的银杏树也落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因为太冷了,又没有太阳,一向有很多老爷爷老奶奶散步打发时间的荷塘边并没有人,很是冷清。 桂湘背着书包坐在椅子上等他,看周潜过来,就起身对他点点头,“周警官,你好,不知道你找我是什么事?” 周潜在进学校来的街边店里买了两杯热奶茶,递了一杯给桂湘,自己拿了另一杯喝。 桂湘握着热热的奶茶杯,心里一阵温暖,周潜的确是个细心又温柔的人啊。 不过她注意到周潜和上一次见有了很大的变化,大约是遇上了什么麻烦,所以神色有些沉重。 前两次见周潜,周潜也是不苟言笑的,但那时候他身上却没有现在这种沉重到有点阴沉的感觉。 桂湘一边吸着热奶茶,一边问:“我能帮上忙的,我都会帮的,什么事,你说吧。” 周潜在她对面的石栏杆上坐下,说:“是这样的,我想问你几点有关罗勇和罗珊珊的事。” 桂湘整个人一惊,那种脸上表情瞬间凝固但又马上调整的情形,周潜都看在眼里,看来罗勇和罗珊珊之间的关系的确有很大问题。 桂湘冷冷说:“罗勇的事不是已经了结了吗?” 周潜支着自己的长腿,很快就把一杯奶茶喝光了,他起身把奶茶杯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回来继续坐下,说:“不是因为案子,只是我个人想了解一些事,我是想保护罗珊珊的。” 桂湘因他这话瞬间瞪大了眼,但她马上又垂下了头去,知道周潜一定是知道事情真相了。 她说:“你不是知道了吗,还问我做什么?你到底想怎么样?”桂湘一改之前的礼貌,语气已经带刺了。 周潜却没在意,说道:“为什么以前事情发生时,你没有报警?要是报警,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桂湘露出震惊的表情,怒道:“你倒说得好听,要是别人知道了事情,珊珊以后怎么做人,她一辈子都毁了……”说着,她已经哽咽起来,“其实她一辈子已经毁了,只是尚且还能对外装作好好的。要是别人知道了,她肯定没有办法活下去了吧,即使活下去,肯定也会疯掉的,你知道因为这种事而得抑郁症自杀的概率有多高吗。那个混球,本来就该死,你说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罗勇不该死吗?他只用去坐几年牢,出来继续好好的,说不定还要让珊珊给他养老呢。我呸啊,他活该死,那么死是便宜他了!” 桂湘眼冒凶光,之前一直表现温柔内向又腼腆,此时却凶悍尽显,要是罗勇真站她跟前,她能拿着刀去捅他几刀。 周潜看着她没有言语,直到冷风把她吹得冷静下来。 桂湘深吸了几口气,不再看周潜,起身说:“要是没别的事了,我就先走了。” 周潜这时候说:“还有一件事,那天,就是罗勇死的那天,叶迁有去罗家找过罗珊珊,是不是?” 桂湘回头瞥了他一眼,不愿意回答。 但她的沉默,已经说明了问题。 桂湘走了,周潜又在荷塘边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离开。 为什么会明白叶迁那天去了罗家,因为叶迁对罗勇之死太过淡定了,就像知道他要死一样,而且之后也没有为罗珊珊失去父亲感到过惋惜。而桂湘同叶迁一样,说明她也是事情的知情者。 周潜只给周爸爸打了一个电话,就上了飞机,周爸爸很气恼,“你在哪里?明天才回来是怎么回事?” 周潜说:“我有事出一趟远门,现在已经在飞机上了,马上要关机了,等我下飞机了再和你说。” 周爸爸要不是一直就是沉得住气的人,他该得被周潜的行事气得犯心脏病。 当天晚上,周潜又从北京转机到了哈尔滨,下了飞机,就冷得不行,到了市区,天色已经很晚了,好在是找到了一家店买到了更厚的羽绒服和防滑靴子,又戴了帽子和手套,这才打车往叶迁寄快递的那个地址去。 第二十七章 叶迁的姑姑叫叶芝芝,叶迁经常给她寄东西,倒也不是多么贵重的物品,大多数是家长送的东西,叶迁大都会给他姑姑寄回去。 倒不是说学生家长会经常送很多东西,送东西是叶迁补习班的孩子的家长。那些会送孩子到学费昂贵的补习班的家庭基本上都很富裕,出手也大方,叶迁对孩子总是很有耐心,家长听孩子说了,多会给叶迁送些东西。 叶迁不收不好,收下也不好,所以贵重的一概不收,但会收一些特产之类的有特色但不贵重的东西。 叶迁自己吃不完这些东西,就会寄给他姑姑。 周潜帮他寄过好几次东西,自然记得他姑姑家的地址。 那时候叶迁是真的一点没有防备自己,周潜站在叶迁姑姑家楼下时,这么想到。 此时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虽然的确很冷,但是包裹严实后,倒没周潜想象地那么冷。 这里的房子都是老楼,一排排临着一条小街,房子外面糊着黄色的墙皮,墙皮可能新刷不太久,看着并不特别陈旧。 叶迁姑姑家住四楼,周潜找到单元楼看看后就想离开,他只是来这里踩踩点,等第二天再提着礼物上门比较好。 他抬头望了望楼上,这时候已经很晚了,但并不是每户人家都睡了,四楼左右两户人家的灯都大开着,还听到一些嘈杂的声音,有人在哭叫,随即就是骂人的声音,这个声音很大,周潜站在楼下都听到了。 而且他听出那骂人的声音并不是纯粹的东北话,反而带着他家乡的一些口音。 周潜一想,就往楼里走去。 这里的楼道有一扇很旧的铁门,但是门没有关,不需要周潜花功夫就能进去。 他刚站在上楼的台阶口,就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还有一个发狂的女声随着这个咚咚咚的声音在叫,那种叫声很特别,周潜以前也听过很多次,是精神有毛病的人才会那么叫。具体该怎么来形容这种声音,周潜也无法描述。 他反应很快,往上爬了几步台阶,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披散着头发尖叫着冲下来,她的声音太尖利了,楼道里的声控灯全都亮了起来,周潜一时并没有看清她的长相,但伸手拦住了她,也许用拦不恰当,而是抓住了她的胳膊,然后把她扭住了。 另两个人的脚步已经随之冲下来,一个女人在叫:“胡玲玲,你站住,你给我停下来!” 而这个叫胡玲玲的女人,已经因为周潜的禁锢发狂地大吼大叫,想要挠他,但胳膊被扭住了没有办法挠,只好叫。 跑下来的一男一女两个上了年纪的人,他们已经看到了周潜,见他把胡玲玲制住了,都非常感激。 那个女人力气很大,过来从周潜手里抓住了胡玲玲,那个男的也凑了过来,用一条用布裹了一层的绳子将胡玲玲绑了起来。 周潜看他们绑得非常利落,而被绑的女人开始还大叫大闹,之后就哭了起来,开始叫妈妈我疼,我疼啊! 那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就哭了起来,说:“玲玲乖,我们回家了,你好了就放开你。” 那个被绑的女人哭得更厉害了。但这对上了年纪的男女没有理睬她的哭泣,那个男人长得很高大,把胡玲玲抱了起来要上楼,但胡玲玲长得很高,而且算丰满,体重绝对不轻,那男人抱起来非常费力,于是那女人说:“老胡,你背,背。” 周潜在旁边说:“叶姑姑,你们不介意的话,我来把玲玲抱上去吧。” 老两口都惊讶地看着他,大约都心生警惕。 叶姑姑说:“你是哪位?怎么这时候在这里?” 周潜还没有答话,已经有邻居在楼上骂:“姓胡的,你家里又闹,三天两头这样子,怎么不搬去住别墅啊!” 两口子都不说话,只默默要把女儿弄上楼。 周潜看胡玲玲还在挣扎和哭闹,就说:“我是叶迁的朋友,周潜,他托我过来看看你们,但我飞机晚点,到的时间已经很晚了,我就想过来找个附近的酒店住着,明天再来拜访,但从你们门口过,听到声音,就进来看了看情况。” 老两口并没有完全信他,周潜把自己的身份证和警察证给他们看了看,说,“姑姑,我不会骗你们的,之前给你们寄的香肠、缠丝兔还有牛肉干,都是我寄的。我最近住在叶迁那里,我过来有事,叶迁就让我顺道回来看看你们要不要帮忙。” 叶姑姑这下是真信了,但是并没有让周潜帮忙,还是胡爸爸把女儿背上了楼。 叶姑姑要招待周潜,周潜便也跟着上楼了。 到了四楼,隔壁邻居探出脑袋来看,说:“你们家这个丫头,闹得什么时候是个头。” 胡爸爸和叶姑姑都闷不吭气,把女儿弄进了屋,直接将她扔进了卧室,周潜在门口犹豫了几秒钟,又被叶姑姑邀请,他才进了屋。 这是一套很逼仄的小房子,里面非常暖和,周潜进屋后就赶紧脱了羽绒服帽子和手套。 叶姑姑去照顾女儿去了,胡爸爸来招待了周潜,他是个高大的男人,头发已经花白了,和周潜说了几句话后,就叹道:“你看我家这闺女这样,让你见笑了。” 房子里很乱,是经过了一场大战后的样子,地上砸了不少东西,胡爸爸好不容易收拾了沙发出来,让周潜坐,周潜道:“姑丈,我想我还是去找酒店住下,这时候这么晚了,不能耽误你们休息。” 胡爸爸说:“你坐吧,一会儿让你姑姑给收拾了叶迁的房子出来你住,既然来了我家里,怎么能让你去住酒店。” “不好打扰你们。”周潜说。 “这哪里算打扰,你要是不肯住,那就是看不起我们啊。” 周潜只好留了下来,还帮他家收了收客厅里被砸坏的东西。 叶姑姑一会儿出来了,说:“她闹累了,就睡过去了。” 胡爸爸说:“绳子没有解开吧?” 叶姑姑说:“不敢松,不然她一会儿醒了又要乱砸乱跑,我今晚上就和她睡看着她,也懒得收拾叶迁的房子了,那里面堆的东西太多了,这个……”她看向周潜,周潜马上说:“叫我小周就行了。” 叶姑姑便道:“小周就和你睡一屋。这些东西,明天再来收拾吧。” 周潜就这么在胡家住下了,他什么东西都没带,在胡家也没法讲究,就脱了鞋子就可以上床睡觉了。 胡爸爸被女儿折腾得累得慌,躺在床上又问了周潜一些事,都是问的有关叶迁的,周潜就回答了,还拿出手机翻给胡爸爸看叶迁的照片,是叶迁在家里做家务,周潜偷拍的。 胡爸爸看后就来了一点精神,说:“玲玲在这里也不好,我这边放寒假了,就带着玲玲去叶迁那里住着过年。不过看样子,他这个房子也不大嘛。” 周潜说:“是个小套二的房子。” 胡爸爸说:“要是好好打理一下,还是够住一家人了。” 周潜心下沉了沉,说到胡玲玲身上,“玲玲她经常这样吗?” 胡爸爸叹了口气,说:“之前那几年是没有问题的,是最近发病比较厉害,周围有几个混混,看她好看,欺负她。” 周潜很惊讶,刚才胡玲玲一味发疯,周潜实在没注意到她到底好看不好看,但是被欺负,的确让人生气,周潜说:“性质很恶劣的话,可以报警。” 胡爸爸苦笑叹道:“那几个人家里有些背景,报警有个屁用。警察根本不管我们这小小老百姓的事,警匪一窝的。” 说完想到周潜也是警察,但他并没有道歉解释。 周潜也没多说,只道:“我明天帮你们看看到底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胡爸爸说:“不能麻烦你,我和玲玲她妈已经想好了,等我退休,就带玲玲去叶迁那边,我们把这里的房子卖了,在那边还是可以买套小点的房子,能在叶迁那房子旁边买更好,以后也好给他们看孩子。” 周潜心更沉了,说:“是说玲玲要嫁给叶迁?” 胡爸爸道:“虽然我们两口子这几年没有提这件事,但是叶迁该是知道我们意思的。要不是玲玲以前被烧坏了脑袋,叶迁想娶我们玲玲,我们还看不上他。” 周潜:“……” 周潜实在没办法喜欢这个姑丈了,虽然他待自己算是热情。 第二天,周潜看到了恢复了神智打理好的胡玲玲,发现胡爸爸那话说得的确不算错。 第二十八章 胡玲玲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周潜是个见过不少漂亮人的人,再说,如今娱乐文化那么发达,那么多漂亮的明星,以及那么多网红,这些已经让人们的审美越发被拔高,但是即使如此,周潜依然打心里认为胡玲玲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真人了。 周潜虽然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但他习惯了早起,所以他起床开门出来时,正好看到胡玲玲也从她的卧室出来了。 睡了一晚,她之前的疯病已经好了,所以叶姑姑放开了她。 她穿着深蓝色带着兔子耳朵帽子的天鹅绒睡衣裤,栗色头发柔滑如瀑,而肤如凝脂也在她的皮肤上得到验证,眼睛又大又亮,挺鼻红唇,又单纯又性`感。 而且既看不出她智力有问题也看不出她会发疯。 她身上有叶迁那种秀丽,又带着白俄血统少女的那种深邃精致和神秘,周潜看了另一边的胡爸爸一眼——胡爸爸可能也有白俄罗斯血统。 胡玲玲看到他吓了一跳,惊叫着往后退了一步,她的脸上流露出夸张的惊慌,这时候,便显出了一点智力有问题的人才会有的特点。 周潜对着胡玲玲非常有礼貌,且不可能会有邪念,所以胡玲玲之后便也不再怕他了,反而拉着他和他说话。 她讲很多东西,从前几天吃了些什么,到让她妈妈给她买裙子被拒绝的伤心,又到看到的车子是什么样子的,还有邻居家的人说了些什么话,之后连那几个欺负她的混球叫什么名字是怎么欺负她的,她都一一叨叨絮絮地对周潜说,丝毫不认生,嘴一刻也不停。 周潜真是怕了她了,心说六七岁智力的小女孩儿能有这份记忆力和表述能力? 不过后来他发现她的确有些问题,因为她会将说过的事再不断重复,周潜打断了她后,她又开始接着之前的话题再继续唠叨,直到她唠叨累了,她才想到什么事,盯着周潜问:“你是叶迁哥哥的朋友呀?” 周潜说:“是的。你喜欢叶迁吗?” 她笑着点头,她笑起来真有让人神魂颠倒的魅力,但周潜却听得并不高兴。 她又有了精神,开始说叶迁,“我好久没有见到叶迁哥哥了,我要给他打电话,但我妈妈不让我打,她总是这样,这也不让我做,那也不让我做,真是讨厌啊!我想要一条白色的裙子,在商场里看好了的,那里面的姐姐都说我穿着好看,我妈妈不给我买,我求她,她也不给我买……” 于是她又把叶迁忘到脑后去了,开始说她想要的白裙子,说了白裙子之后又说到项链上,她喜欢一条漂亮的项链,在橱窗里看到了,但她妈妈不给她买…… 周潜听得头都要大了,好想把她打晕。 又见缝插针了好几次,终于打断了胡玲玲的唠叨,“你想和叶迁结婚吗?” 胡玲玲惊讶:“别人说兄妹不能结婚,我爸爸和妈妈以为我不懂,骗我说可以!他们总是以为我什么都不懂……” 她说着,又凑到周潜跟前说悄悄话,很是自豪,“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他们骗不到我!” 周潜简直要高兴得跳起来,心想这真是个好表妹啊。这智商绝对不是六七岁,怎么也是翻倍了。 周日一大早,休息了一整天的叶迁精神好了不少,他开机不久,就接到了姑姑的电话。 他现在看到姑姑的电话,就会生出一种莫名的紧张。倒不是姑姑以前待他不好,让他不愿意和姑姑联系,而是他姑姑待他其实算是很不错了,供他吃穿读书,平时也是关怀备至。但越是这份好,越让叶迁感觉压力大,因为他知道姑姑对他好是为了什么。 他对周潜说表妹要来他这里并不算是撒谎,因为之前她的确说过要来他这里;他对周潜说他要和表妹结婚,也不是撒谎,姑姑家里的确是这个意思,他之前考大学到S城来时,姑父就专门找他谈过话,说他要记得胡家对他的恩德,以后要娶胡玲玲并对她好照顾她一辈子,叶迁那时候默默点了头。他从上大学便申请了助学贷款,上学期间一直在做家教挣生活费,所以是从上大学开始就从姑姑家里独立出来了,姑父害怕他有外心,跑得远了以后不愿意娶玲玲照顾她,之后就经常在他面前念叨这件事,后来姑姑每次打电话都会说他们待叶迁一直很好,希望叶迁是个有良心的人,叶迁虽然从没有想过不照顾玲玲,但总被说这些,心里不由也紧张。 特别是这段时间,姑姑说这些的次数更多了,每次都会讲,还会不断询问叶迁有没有谈恋爱,有没有人追他,别人给他介绍他是怎么拒绝的之类。 叶迁听得心情沉重,但又不好说真话。 自从上大学,至今已经十年了,叶迁回姑姑家里见到表妹的时间并不多,每年也就过年一次。他其实完全无法接受要娶表妹这件事,心里有乱伦的罪恶痛苦和恶心感,而且想到还要和她生孩子,就更是难以接受,只要去想,就有自己身在污泥之中的脏污感,几乎在之后几秒钟,就会生理性心跳加快额冒冷汗浑身发冷反胃想吐甚至会有想要晕厥的痛苦。所以他一直在排斥这件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因为不愿意面对要娶表妹这件事,叶迁便也不爱和姑姑打电话。 叶迁依然虚弱,问姑姑有什么事,姑姑说:“叶迁,你今天没上班吧?” 叶迁道:“下午还要去补习班上课。” “哦。”姑姑接着说:“你有个朋友,姓周的,叫周潜,他说是你让他来我们这里看看我们,是这样吗?” 叶迁愣了一下,“他去家里了?” 姑姑听出他话语里的惊讶,“怎么了?他是不是有别的事,看着不像是专门来看看的。” 叶迁还没有回答,姑姑已经又说道:“是不是你在外面得罪了人,被找到我们这边来了?” 叶迁默了两秒,才道:“他的确是我的朋友,只是我只是提了提,没想到他真去看你们去了。” 姑姑这才松了口气,说:“那就好。我看着他,有点像之前帮办叶斌的事的那个警察,我记得那个警察也姓周。” 叶迁撑着开始发疼的脑袋,声音弱了一些:“他就是当年那个周局长的儿子。也是我初中同学。” 姑姑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我就说像嘛,原来真的是的。” 叶迁问:“他过去有说什么吗?” 姑姑说:“没有说什么,他现在还在睡呢,我出去买早点,你在那边也要注意身体,我们要等他爸放寒假了,就过去你那边过年。” 叶迁应道:“好。” 大约是接电话时又受了凉,叶迁去浴间洗漱时又吐了一回,他虚弱地扶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周潜去他姑姑家里做什么,去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有个有病的表妹,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要娶他表妹? 确定了他要做什么呢? 叶迁头再次疼起来,本来想去准备下午上课的课件,但因为眩晕,只好又躺到了床上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好些了,只得再次给补习班那边打电话请假,让那边的老板找人替自己上课,老板很不高兴他请了这么多次假,叶迁说自己感冒实在厉害没有办法上课,对方才说了两句让他好好休息的话挂了电话。 S城的冬日,有90%以上的日子都阴阴沉沉,压抑的天气更让叶迁心情压抑。 躺在床上,从打开的窗帘看楼下,他又产生了那种想纵身跃下的渴望,好像跳下去后,一切就能光明。 但他知道,跳下去后并不是光明,他只是生病了胡思乱想而已。 理智让他要坚持下去,不能做任何不好的事,但压抑、痛苦、无望的心情却让他想去寻找一种解脱,死亡就是最好的解脱了,只要死了,就什么痛苦也没有了。 当他回过神来时,穿着睡衣的他已经站在了客厅外面的阳台上。冷风吹在他的脸上,他并不能感到冷,只是头沉沉的,想要就这么从阳台上掉下去。 他对这个想要从高处落地的感觉非常熟悉,因为经常就会有这种渴望,所以他只能克制着自己,飞快地跑进了屋,刷的一声拉上了玻璃门。 他想他不该待在家里,他应该去外面,不然就真的要死了,但他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想死。 叶迁昏昏沉沉地换了一身衣服,并在外面裹上一件羽绒服,这才出了门,在小区不远的一家咖啡店里坐下来,他点了一份甜点,又要了一份热牛奶,吃了些东西,他精神才好了一些,然后就坐在那里发呆。 这家店允许客人带宠物进来,有其他客人带了狗和猫来,一条身长体健的金毛在叶迁的桌子边跑来跑去,并用脑袋去拱叶迁的腿,叶迁只好伸手摸他,金毛的主人是一对情侣,在一边看着,对着叶迁微笑。 叶迁不时揉一揉那条喜欢来拱他的大狗,心情也放松下来了。 他想到周潜,周潜平时看着挺正经严肃的,但在家里就像条大狗似的。 想到周潜,他又发起呆来——窗外银杏树的树叶已经落光了,但那树是否有树叶,树叶是绿色还是黄色,其实于他又有什么相干。 这个世界是否是好的还是坏的,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周潜,不会出现了吧。 第二十九章 叶姑姑对姑父说了周潜的身份,姑父听后便也放下了心来,他甚至开始认真观察周潜。 周潜一表人才,父亲当年就是个小官,家庭情况肯定不差,要是他做女婿,肯定比叶迁好。 叶迁性格是不错,但有时候不免就显得太呆板了,只知道按部就班地做事,当老师待遇实在不算高,出来工作后,一边上班,一边还要在补习班做家教,先是还助学贷款,之后又要还房贷,他有多穷,叶姑父心知肚明。 虽然他和孩子她妈存了一点积蓄,但一直以来在给玲玲治病,家里的积蓄很有限,要是要去S城买房子,就必得将这里的房子卖掉才行,而要和叶迁住一起,叶迁那个房子又太小了,以后有了孩子,绝住不了这么多人。 叶迁真不是个理想的女婿,但有一点好,就是看着他长大,对他知根知底,知道他性格好,待玲玲也不错,玲玲嫁给他,不至于受欺负。 但每天看着长得艳若桃花的女儿,这么漂亮的女儿,嫁给叶迁那个榆木疙瘩,不由又有些意难平。 要是玲玲当年没有烧坏脑袋就好了,说不得现在都成电视里的大明星了呢。 叶姑父总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想想当年妻子生了个女儿而不是儿子,他们夫妻就受了不少人的冷嘲热讽,之后漂亮的女儿又被烧成了傻子,他们夫妻受的别人的同情的或讥讽的话语就更多了。 他心里憋着的这么多年的气,有时候让他真有坚持不下去的感觉,要不是妻子温柔,女儿不发病的时候可爱善解人意,之后又有叶迁来帮衬家务和照顾女儿,他觉得自己肯定要疯。 这些憋屈总让他不时生出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而且对叶迁也不是很看好,但又需要他做保底的那个人。 周潜的出现,让叶姑父觉得他是比叶迁更好的选择,只要看周潜和玲玲相处,就能看出他人品端方,家教很好,又成熟有责任感,还很有耐心。 有时候叶姑父听女儿唠叨多了都受不了,但周潜却可以听她翻来覆去唠叨两三个小时,一般人真做不到这点。 但叶姑父又怕女儿犯病的时候,不会被周潜好好对待,就又有些犹豫。 在姑父姑姑都去忙了之后,周潜问胡玲玲:“玲玲,你有喜欢的人吗?” 胡玲玲眼睛亮亮的,“喜欢妈妈,爸爸,还有叶迁哥哥。”然后又撇了一下嘴:“不喜欢奶奶,不喜欢邻居婶婶……” 她故作沉重地叹了口气,“爸爸总担心我被骗。其实我知道谁好谁坏,根本不会被骗。” 周潜点点头,赞扬她:“你真聪明。” 胡玲玲笑着说:“是啊。”但马上又蹙了眉头,“不过以前在学校,他们都欺负我。他们揪我头发,拉我去男厕所上厕所,还偷我的东西,我告诉老师,老师就吼我回去坐好。” 周潜只好安慰她:“没事了。” 胡玲玲说:“妈妈就接我回家不去上学了。” 周潜又问:“你知道结婚是什么意思吗?” 胡玲玲点头:“就是像爸爸妈妈一样在一起,还要生小宝宝。” “你有想结婚的人吗?” 胡玲玲单纯地看着周潜,慢慢陷入了沉思,“以前有人说让我做新娘,但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周潜笑了起来,“他以后会再出现的。你叶迁哥哥有喜欢的人,要和他结婚,你不能和你叶迁哥哥结婚,要是你爸爸妈妈让你这么去做,你不能这样去做,这样是不对的,你叶迁哥哥也会伤心。” 胡玲玲疑惑地看着他:“他要结婚的人,是我认识的人吗?” 周潜说:“你以后就会认识了。” 他说完这话,一侧头,就看到了站在厨房门口的叶姑姑。 不知道叶姑姑在那里站了多久,她一直没出声,周潜和她的目光对上,并没有因为乱教胡玲玲被发现而慌乱,反而非常淡定。 他比叶姑姑先出口,“姑姑,你们不该让玲玲嫁给叶迁,他们是表兄妹,要是生出智商有问题的孩子,你们这个家庭更是要被毁了。” 叶姑父家里,他父亲在他结婚前就过世了,除了他,他还有一个大他两岁的哥哥,他的大哥大嫂头胎就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他妈非常高兴,对大儿媳妇好得不行。 他妈看上了邻居家一个女孩儿,希望叶姑父和对方结婚,原因是对方一看就是能生儿子的人。 叶姑父那时候正好出去学习认识了叶姑姑,叶姑姑年轻时长得清丽绝俗,姑父也是一表人才,两人很快陷入热恋。 叶姑父不愿意接受母亲的安排,非要和叶姑姑结婚,而叶姑姑家里不愿意她远嫁,她自己放弃了工作跑到了哈尔滨来跟了叶姑父,从此和家里的关系便几近断绝。 叶姑姑和姑父结婚后,姑姑就受够了婆婆和嫂子的刁难磋磨,之前怀过两次孕,都因为被婆婆刁难而滑胎了,有一次还是冬天,被在零下二十度冻了近一个小时,差点连命都没有了,在这种情况下,姑父实在是心疼媳妇,之后在学校分到房子后,就赶紧搬出去住了。 叶姑姑没有找到正经工作,只好在学校旁边开了一个教辅书店,日子慢慢好起来后,就又怀了孩子,这次总算好好生下来了,虽然是个女儿,姑姑和姑父还是非常高兴,加上这个女孩儿特别漂亮,两口子完全是把她放在心尖上的。但是奶奶却很不喜欢女孩儿,带着大儿媳话里话外挤兑小儿媳,而且对这个孙女儿也不好。 之后有一次,姑姑要去进货,姑父要上班,就把女儿送到奶奶那里让她照看一天,结果孩子生病发了高烧,奶奶根本不管,随便给她吃了点药,也不管她是不是在哭,不管她是不是退烧了,就把她放在了卧室的床上,大约是她哭得太厉害了,还挨了打。 等姑姑去接女儿的时候,女儿不仅被打得脸上和手掌红肿,且因为高烧已经处在死亡的边缘了,送到医院去,虽然救回了命,但脑子却烧坏了。 奶奶却一点也不心疼和自责,得知消息后,她还依然说风凉话,甚至说胡玲玲一到她家就哭,吵得她一天不安生。 姑姑当时想和她同归于尽的心都有,姑父也从此对他妈失望透顶。 胡玲玲小时候经常发病,姑姑只好背着她开书店,但也因为这件事,周围大家都知道了她女儿的情况,也有人劝她和老胡再生一个孩子,但姑姑以前滑胎就伤了身体,生胡玲玲的时候就万分艰难了,生下胡玲玲后就没有了生育能力。 后来叶迁的父母出车祸过世,叶姑姑以前见过叶迁,就想收养他,回老家去找叶迁,却被弟弟叶斌大闹,她没有办法,只好走了,又过了几年,叶斌死了,她被通知回家,才得以带走叶迁。本来她以为她大哥大嫂死的时候被补了不少钱又有继续和房子,她带走叶迁还能拿到些钱,哪成想叶斌不务生产坐吃山空,早把大哥的那些钱花光了,还借了不少钱花。 为了不帮叶斌还债,她带着叶迁就走了,连叶迁的房子都让黑社会拿去卖了抵叶斌借的债务。 家里收养了叶迁,奶奶又跑来闹过几次,在她认为,胡玲玲是女儿,要嫁出去,叶迁是外人,不该分胡家的家产,所以奶奶要年轻力壮的儿子写遗嘱家产都留给她的孙子。 不仅如此,之后胡家的祖产因为拆迁要补偿等等,姑姑和姑父也分文没有拿到。他们跑去奶奶那里要,奶奶就大哭大闹,甚至跑到姑父的学校去大骂姑父不孝。虽然学校里的人都知道奶奶害了胡玲玲并不相信她的话,但这事影响特别坏,校长让姑父自己解决这件事,不然就让他辞职。 姑父就因为他妈总是去学校闹而失去了很多上升的机会,这时候自然不能因为他妈闹而丢工作,于是只好不要拆迁补偿,但是那个遗嘱是绝不愿意写的。 当时姑姑给的理由就是叶迁以后要娶胡玲玲照顾她,他们的东西都要留给两人过日子。 虽然有了这个理由,奶奶依然只要有闲就要跑过来闹一场打秋风,要问胡玲玲最厌恶的人是谁,她奶奶不排在第一位,那就没有人可以荣登第一了。 当初叶迁不愿意读本地大学,非要跑去天边的S大读书时,姑姑和姑父就觉得他是有了外心,以后恐怕不愿意娶胡玲玲,那时候姑姑是伤心和担心的,姑父一边觉得叶迁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一边又认为自己女儿貌美如花即使脑子有点问题也该有更好的选择。 若是胡玲玲不发病,那除了话多其实并不算有什么毛病,她反而单纯可爱没有歪心思,也会做简单的家务,也会照顾人,他认为该有更好的人慧眼识珠才对。 但是直到如今,除了那些混混看胡玲玲貌美想占她便宜外,并没有谁愿意给胡玲玲做媒。 听了周潜对胡玲玲说的那些话,叶姑姑以为周潜是受叶迁的委托,或者是周潜自己想为叶迁出头,所以专程跑来告诉他家,叶迁有了别人不愿意娶胡玲玲。 虽然叶姑姑对叶迁这种白眼狼的行为非常伤心,但毕竟叶迁是她侄儿,和胡玲玲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不可能像胡奶奶一样去逼迫叶迁做什么事。 她不想接下来的话被女儿听到,趁着老胡去买菜去了,她就对周潜说:“小周,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周潜起身过去了,胡玲玲也想过去听,叶姑姑就阻止她道:“你看电视去,我有话和你周哥哥说,你别来听。听人说悄悄话,是不对的。” 胡玲玲没法子,只好去开电视看了。 周潜进了厨房,虽然胡家的房子很小,大约就是六十来平,却隔了三室一厅出来,没间都小得可怜,但厨房在阳台,倒是最不拥挤的房间了。 关上了厨房门,姑姑才问周潜:“是叶迁让你来说项的吗?” 周潜道:“不是的。是我专门来的,他其实不知道我要来,是我自作主张来了。叶迁说他愿意娶玲玲,但他不可能因此开心。他有喜欢的人了,而且和对方非常恩爱,却因为要娶玲玲的事,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爱人,就前两天在和对方闹分手,他们两个都很痛苦,我作为他们两人的朋友,不想看他们两个这样,就自作主张过来看看情况了。” 叶姑姑脸色发白,没有指责叶迁。 要说叶迁并没有哪里对不住他们,他过来上了初三和高中三年,她和老胡除了供了叶迁这四年学费外,其实并没有在他身上花过其他钱,反而叶迁每天一大早起来给一家人做饭,晚上做完作业了还要打扫房子,也很有耐心教玲玲数数和认字,现在玲玲能认钱认字数数,都是叶迁教的,不然她在学校什么都学不进去。 叶迁没有为她和老胡惹过任何麻烦,连奶奶来骂人,指着他的鼻子骂,他都没有回过一句嘴。 而且叶迁工作后,也给家里寄过一些钱,也不知道他这些年到底有多么辛苦,才能在短短时间内既还贷款又买房子甚至还给家里寄了一些钱。 叶姑姑对他也有心疼之心,所以此时听周潜这么说,她就矛盾起来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问:“女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潜大言不惭道:“挺好的,长得不错,性格也很好,在事业机关里工作,在S城有房有车,而且是叶迁的初中同学,他们从初中时就互相喜欢了,之后在S城遇到,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 听闻女方是叶迁的初中同学,叶姑姑便确信了,周潜原来和两人都是初中同学,所以才愿意跑来为两人出这个头。 叶姑姑哽咽起来:“叶迁喜欢上了别的女孩子,我和老胡和玲玲有什么法子呢?我们又不可能强逼他和玲玲结婚。你也看到了,玲玲是很好的女孩儿,只是心理年龄比较小而已。我们怕她嫁给别人受欺负,或者她生病的时候,其他男人不会心疼她,那她的命就苦了。我们看着叶迁长大,也只相信他而已。” 周潜安慰道:“叶迁是非常重情重义的人,即使他和别人结婚,也会照顾玲玲一辈子的。姑姑,我真的觉得玲玲不能嫁给叶迁,两人要是生了畸形儿出来,你说这可怎么办。而且玲玲不适合生孩子,她精神状况不稳定,怀孕的痛苦可能会让她发病,那样对她和孩子都不好。而且她的精神状况,去办结婚证,民政局估计也不会给办。” 叶姑姑沉默不答,周潜只好继续安慰她道:“我和玲玲处了一上午,听她说了那么多话,她智力其实没有问题,甚至她的记忆力比一般人还好一些,姑姑你还记得你三天前吃的什么吗,你不一定记得住,但玲玲她就记得住。而且她能分辨别人的好坏,也知道如何和人相处。如此说来,她其实真的没什么大问题。也许应该让她出门和人多接触,她会有自己喜欢的人,也该有真的珍惜她的人,不然她一直这样活在家里活在能接触到的很少几个人的世界里,对她来说,太不公平了。” 叶姑姑却不想听这些道理,只问:“和叶迁在一起那个女人,脾气怎么样?以后即使叶迁愿意养玲玲,他有了自己的妻儿,他们也不会愿意接受玲玲的。” 周潜说:“他们会接受玲玲的,你要相信我,我可以打包票。要是他们真的不愿意,我写一个承诺书,以后由我每个月给玲玲生活费?” 叶姑姑叹了口气,“这时候说这些大话有什么用。” 周潜说:“姑姑,你们真想太多了。你和姑丈,现在才多少岁,肯定还不到五十岁。现在平均年龄都要八十岁了,到你们老的时候,应该能活得更久,你们可以看到玲玲到六十岁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呢。” 第三十章 叶姑姑被周潜说得无言以对,周潜已经又说道:“将这种事托付给其他人,永远都不会安心,还不如你和姑丈两人好好锻炼身体长命百岁,亲眼看着叶迁一直好好待玲玲,一个人的行为,一时半会儿是做不得数的,但是几十年如一日,那就完全可以放心了。要是叶迁和他自己相中的人分开,而和玲玲结婚了,但他心中有不平之气,你们觉得他不会愿玲玲吗,在你们不在了之后,他还对玲玲好吗?所以感情的事是不能强求的。” 叶姑姑叹了口气,不想再多说,但从她的沉默也可以看出,她其实已经被周潜说动了。 周潜又问:“你们今年要去S城叶迁那里过春节吗?” 叶姑姑点了点头:“之前是这么打算了,想着过去过春节,也和叶迁商量一下婚事。” 周潜知道叶姑姑已经在犹豫婚事的事,此时便也不再紧逼,说:“S城过春节很不错,叶迁的房子住不下一大家人,你们可以去我的房子里住,距离叶迁家不远,也就几站路。我今年要回老家陪父母过春节,自己并不住那个房子,我的车也会留给叶迁开,你们可以开车在周边的景区转一转。带着玲玲多在外面走走,接触更多人,我觉得更好。” 周潜的话非常让人信服,叶姑姑听在心里也熨帖。 说好了这些事,周潜又说:“我买了下午的机票,午饭之后就要走了。这么空着手过来,实在不好意思,我拿点钱给玲玲做见面礼吧。” 他要拿钱包拿钱,叶姑姑死活不肯收,说:“你是晚辈,我们哪好收你的钱。再说,你是周局长的儿子,当年周局长给我们收养叶迁的事帮过不少忙呢。叶斌下葬的事也是得他的帮忙事情才办妥,不然叶斌欠了不少钱,那些黑社会都不会让叶斌好好下葬的,都要拉叶迁去抵债。” 周潜一听,心下诧异,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周云龙的儿子?” 叶姑姑道:“我看着你像,就打电话问了叶迁?” 周潜一愣:“叶迁知道我来你家了?” 叶姑姑点头,周潜心跳如擂鼓,慌忙问:“他是什么反应?” 叶姑姑这下知道周潜是背着叶迁自己跑来帮忙做说客的,看来他的确是个热心人,是真为叶迁这个朋友着想,便道:“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就是随便说了两句。” 周潜一边有点失望,但之前提起来的心又放下去了:“没生我的气吧?” 叶姑姑说:“没有没有,不过听着没太大精神。” 周潜:“他感冒了还没好,就没太好的精神。” 周潜从叶家离开时,胡玲玲眼泪汪汪非常不舍得他,可能是胡玲玲非常单纯,反而像只纯粹的对危险非常敏感的动物,对对她有好意还是有歹意分辨力特别强,所以像周潜这样对她非常好且没有一点歪心思的人,她是非常喜欢的。 周潜走后,叶姑姑劝玲玲说过一阵就带她去S城,到时候就可以看到周潜,玲玲才收起了伤心,接受了周潜离开的现实。 因航班延迟,周潜第二天凌晨才到S城,开了停在机场停车场的车,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叶迁那里。 周爸爸也曾给他打过好几个电话,周潜都说在外办事,并不提供自己的具体位置,周爸爸知道孩子大了,他没有办法再管住他的所有事,只好找老战友钓鱼,这么过了两天。 叶迁已经睡下了,但是他一直头疼,睡眠很浅,大门被打开的声音,他没有听到,但客厅里的灯被打开的声音和之后的脚步声,他听到了。 以为是家里来了小偷,休息不足的叶迁精神很不好,怔怔坐起身来,刚打开卧室的灯,卧室门就打开了。 叶迁转头看过去,只见周潜边走边脱外套,之后将手里的羽绒外套扔到地上,又把袜子脱了扔开,就往他的床上爬上来。 叶迁愣了有两秒钟才反应过来,要伸手去推周潜时,周潜已经把他按在了床上。 周潜拉着被子将叶迁盖好,俯下.身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惊愕的叶迁。在叶迁尚来不及质问他的时候,他已经低下头亲在了叶迁的嘴唇上。 叶迁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他已经习惯了周潜的亲吻,当周潜的舌尖抵开他的齿列,灵活的舌头在他的口腔里热情地引诱、探索、勾.引着翻搅的时候,他才知道挣扎反抗。 但周潜隔着被子按住了他的胳膊,他以生病的身体实在难以挣脱开他的束缚,只好停止了动作,由着他亲。周潜的吻热情又热烈,温柔又霸道。叶迁的身体就像被他这吻度了足够的热气和精气,他的面色泛出桃花红,心跳也恢复了咚咚咚的剧烈的跳动,他就像是从之前的行尸走肉,又变回了一个人。 周潜亲够了才退出来,涎液形成的银丝带出情热的气息,周潜舔着叶迁的嘴角,又去亲他的耳朵,低声说:“叶迁,我回来了。” 叶迁的手在被子里挣脱开了他的禁锢,抬起来摸了摸自己被亲得发麻的嘴唇,侧头看翻身坐在他旁边的周潜,“你来做什么?” 周潜却不理他这话,爬下床去,一边解皮带脱裤子一边说:“我昨天没洗澡,现在必须要洗个澡,我的内裤呢?” 叶迁不理他这话,“你大晚上来做什么?你出去!” 周潜自顾自地去开了衣柜门,打开叶迁专门放内裤的抽屉,里面空了一大半,只剩下叶迁的了,叶迁的要比他的小一个码,他只好拿了一条叶迁的出来勉强穿,又回头抱怨叶迁:“你这动作还真快,已经把我的衣服都收起来了,不会也寄了吧。我昨天收到个快递短信,是你给我寄的?” 叶迁不理他,翻身躺下拉被子把脑袋也盖上了。 虽然没给周潜好脸色,但叶迁心里并没有厌恶,他发现自己脑子里已经不再是黑漆漆的吸引他跳下去的楼底,而是周潜温暖又热情的亲吻,他刚才甚至被他挑起了一些情`欲反应,这种渴望明明好些日子都没有了。 周潜回头看了床上一眼,就脱得光光的,飞快地进了浴室里去。 叶迁在被子里支着耳朵听到浴室里的水声响了起来,但只很短时间,最多不过两三分钟,水声就没有了,随即响起了吹风筒的声音,等吹风筒的声音也没有了之后,只是短短几秒,床尾就一沉。 周潜坐上了床,然后撩起床尾的被子。 叶迁感受到脚底一阵凉风,但缩脚已经来不及了,周潜从床尾的被子处钻了进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 叶迁以前的被子都是200*180,周潜来了之后才换成了现在的230*200,两人一直是盖一床被子,在一个被窝里睡。 周潜亲咬叶迁的脚板心,叶迁痒得不行,之前一直不发出声音,这时候也惊叫起来了,瞪着腿很烦他:“别……别……” “让你毫不努力就随随便便和我分手!”周潜一个劲地亲他咬他的脚板,叶迁痒得要疯了,之后甚至坐起了身来,掀了被子要推周潜,周潜这时候抬起头来,一把扯了叶迁宽松的睡裤,飞快扯着被子推在叶迁身上,一边阻挠叶迁反抗,一边已经埋下脑袋去含住了叶迁那根宝贝。 叶迁被他惹得满身冒热气,被他又含又吸,那种强烈的快感,几乎让他难以承受,只得像条离水的鱼在岸上动着身体做着最后的挣扎。 周潜花了三四分钟就让叶迁射了,叶迁胸膛剧烈起伏,咬着下唇眼神一片迷茫,被周潜带到高`潮的快感让他既陶陶然又精疲力尽。 周潜从床头扯了纸巾将嘴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把纸巾一扔,就从叶迁的肚脐眼往上一寸寸亲到了他的颈子上,顺便还把他的睡衣脱了。 叶迁睁着眼盯着他,周潜一边从床头抽屉里拿安全套一边亲叶迁的嘴唇,笑着说:“好在是安全套没有扔。” 叶迁瞪了他一眼,周潜伸手揉摸他屁股又去探那密处时,他的身体微微颤了颤,却没有反抗,只是翻过身让他施为。 第三十一章 叶迁闷不吭声地任由周潜进去,些许疼痛让他拧紧了眉。 周潜将他翻过身来,垫了他的腰又分开他的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动作。 他盯着叶迁看,叶迁把脸偏开不想让他看,周潜便俯下.身亲他的眉心和眼皮,又亲到他的嘴唇上,叶迁依然一言不发。 周潜摸着他的身体,自然感受得到他并不是不享受。 不过叶迁在情事上一向不主动,基本上没什么声音,什么时候激动地抱住他主动接吻,就是他最狂乱的时候了。 周潜蹭到他的G点上去,叶迁这时候激动地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紧紧扣着,周潜笑了笑,一边亲他唇角一边问他:“之前说被我碰就恶心,是真的吗?” 叶迁本来闭着眼睛,此时也不得不把眼睛睁开了,对上周潜些许伤心的眼,他的手不由自主松开了周潜的胳膊,环上了他的肩膀颈子,仰着脑袋主动亲上他的嘴唇。 周潜知道他这是想道歉,心中自是高兴,感受到他腿抬起来环上了自己的腰,不由就更激动了,动作也更热烈了一些。 叶迁被他一直冲撞,低低的压抑的破碎的哼声发出来,他声音是动听的,不尖也不沉,带着柔和的磁性,听起来不太特别,却很撩人心。 周潜更激动了,动了一阵又俯下.身去狠狠亲他,说:“你说被我碰就恶心的时候,我很伤心,特别难过。” 叶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正绞尽脑汁想,周潜的手摸在他的下.身便用了力,那种带着尖锐痛感的快感让叶迁一时难以承受,他猝不及防大叫了一声。后面狠狠绞紧,差点把周潜绞交代出来了。 叶迁瞪着使坏的他,周潜这时候低低笑了,停下来忍了一会儿才又继续动作,还喘着气说:“刚才就算是扯平了。” 叶迁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沉默不言,手却抬起来抚摸周潜的身体。 周潜亲了一下他的眉心,盯着他湿润的眼说:“我知道你那么说,肯定也很伤心,你比我还难过,所以才捏你一下算完。要是下次你再明知哪里是我的痛处,故意捅上去让我难受,那事情一定不能就这么算完。” 叶迁难过起来,捧着他的脑袋和他接吻,低声说:“对不起。” 周潜道:“宝贝,别说对不起,你这样让我难受。你下次再有什么事,你直接告诉我不好吗?或者被我惹了不高兴了,别说分手的话,你这样打我两下发泄完就好了,别再故意说狠话戳我痛处了。” 叶迁没有直接应他,手摸到他的背上,从脊柱一直摸到他屁股上捏了他一把,“你再不快点完,就不要做了。我生病了没力气,感觉很累。” “……”周潜被他捏得一声叫,脑袋埋下去一口咬在他胸前乳.头上。叶迁被他咬痛了,身体不由一缩,周潜已经大力动起来,马上撞破了他脑子里所有理智,被他带进欲`望的漩涡里去。 等从生命的大和谐氛围里退出来,两人都出了满身汗,周潜是满身热汗,叶迁是满身冷汗。 叶迁生病太久,身体虚得走路尚且脚步虚浮,被周潜这么一通猛干,哪里受得了,出了一身虚汗,眼前发黑。 周潜也发现了问题,赶紧用被子把他拢住,把安全套扯了扔进垃圾桶,又扯了纸巾擦了擦,他就赶紧穿上内裤,跑出卧室去,从冰箱里拿了牛奶倒进杯子里,又从柜子里拿了可可粉倒进牛奶里,用微波炉打了一分钟,这一分钟等待时间简直让他觉得难熬。 等端着热热的可可牛奶回到卧室,叶迁没有在床上了,而是去了卫生间,周潜放下牛奶跑进去,叶迁正趴在马桶上吐,其实吐不出什么东西,只是不断干呕。 周潜赶紧拿了衣服拢在他的身上,又把他抱住,为他抚着胃部,“对不起,我……”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道歉。 叶迁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说:“只是感冒了而已。” 在叶迁吐完了之后,又扶着他漱口擦了嘴,便将他抱了起来放回床上去。 叶迁难受地蜷在床上,虽然身体很难受,神色却很安然,脆弱的眼神安静地看着周潜,“你把衣服穿好,不然也要感冒了。” 周潜只随意套了叶迁的T恤,就忙前忙后拧热帕子给他擦身,之后又热了一次牛奶,才让叶迁稍稍喝了一点。 等忙得差不多上床睡觉时,已是凌晨两点了。 周潜还想和叶迁说些事情,但叶迁已经沉沉睡着了,周潜舍不得叫醒他,就抱着他的腰把他搂在怀里也睡了。 第二天两人都要上班,叶迁无论身体多么累,都能爬起来上班,只是精神很不好。 周潜上班时间比叶迁晚,不过叶迁起身,他就也跟着起来了,说:“你身体这么差,要不请假吧。” 叶迁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我要给学生上课,哪里可以随便请假。” 周潜心疼不已,却也没有办法,只好尽量在别的地方做好,飞快跑下楼去买了早餐回来。 叶迁洗漱收拾完,就可以吃早饭了。 周潜也去匆匆忙忙刷了个牙,赶紧回到早餐桌上,而叶迁吃不下东西,喝了几口粥就要放下碗准备走了。 周潜看了看时间,说:“还吃点吧,我开车送你过去,一会儿就到了。” 叶迁只好又喝了几口粥,周潜趁着这个时间说:“我去了一趟你姑姑家里。” “嗯。”叶迁低着头,发出了一声没有具体含义又含义丰富的声音。 周潜斩钉截铁说:“他们不是非要你和玲玲结婚,而且你们是表兄妹,结婚容易生出有遗传病的孩子。他们已经被我说动了,不会要你和她结婚了。他们只是希望在自己死了后有人照顾玲玲而已,我会和你一起照顾玲玲的,而即使玲玲和别的人结了婚,我也会一直和你照顾她。” “嗯。”叶迁又是这一声不明意义的声音,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潜突然伸手抓住了叶迁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所以不要用这个理由拒绝我了,也不要用不喜欢男人的理由拒绝我……”他把叶迁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上,“我只想让你好好的,想让你快乐,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就像当年一样。当年我其实也不是一时血勇才那么做,我是真的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任何……每一个伤害你的人,我都恨不得十倍百倍让他偿还,让他也去体会那种痛苦,死不足惜。这世上愿意去体谅别人、去易位而处、去怀着善心、去约束自己的人,真的不多,大多是只为自己着想哪管他人死活的人。那些累犯的罪犯,又有几人有反省之心。我不希望你再去想以前的事了,那些人那些事都不值得你去想。我当年做下的事,你也不用把罪往你自己身上背,或者觉得对不住我需要还我人情。那些事是我做的,我心甘情愿那么做,而我也不是为你而做,是为我自己做的。那时候那个混蛋那么对你,要是我不那么做,我不救你,我连嫉恶如仇伸张正义的心都不敢表现,我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敢救,那么,我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那我不如就在当时死了算了,要是我当时不死,我活到现在,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可憎的孬种。或者其实当时不是你,是其他人,我也绝不可能看着事情在我面前发生,而我离开,我也照样会那么选择。” 叶迁怔怔看着他,“周潜。” 周潜说:“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虽然有法律,但这世界,永远不可能做到人人平等,一直是弱肉强食,我上班,每天遇到很多事,又有几件不是这样?我只是凡人而已,只是在随波逐流的时候有自己的一点选择,希望这世间的污水不要冲散这个世界那些好一些的坚守。我甚至也保护不了多少人,只是在按部就班工作。但我想做到可以好好保护你,所以,要是在需要艰难选择的时候,我会为你做任何事。我只希望你好好的,可以开心一些,会在睡着的时候不总是突然惊醒,可以觉得这个世界也有好的事,不要去想生而无望。” 眼泪从叶迁的眼眶里涌出来,他紧紧抱住了周潜,哽咽着,发不出声音,而也没有语言可以表达,他对周潜的感激和爱。 周潜亲吻着他的耳朵,又说:“所以,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要轻言放弃好吗?我们可以商量着一起面对。即使我爸爸来找过你,你也要告诉我,不能就按照老头子的要求和我分手。” 叶迁抬头看着他,“你怎么知道叔叔来找过我?” 周潜叹了一声,“我爸我太了解了,他故意跟着我过来查看你的地址,一定是想过来踩点的,要是他不过来找你,那不是浪费了踩点的时间?他才不会干这种闲事。” 叶迁说:“叔叔都是为了你好。其实我觉得你不该和我在一起。” 周潜道:“别听他的。他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我们过我们的日子,他过他的日子,他领导做惯了,总觉得谁都该按照他的安排来,这怎么可能。我会让我妈打电话,叫他赶紧回去,他不在家,我妈总打电话念叨我。他只知道在你面前欺负你而已,要是敢在我妈面前放半个我妈不爱听的屁,被骂了,他半句嘴都不敢回。” 叶迁:“……” 周潜继续说:“我早给我妈说了我可能不喜欢女人,我妈当时没说什么,现在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可反对的。我妈以前没有带过我,从来是让保姆看着我,我小时候衣服脏了,她都懒得给我换,都让保姆给换。她根本不喜欢带小孩儿,除了上班就是爱旅游,她计划着等她退休,要我爸开车带她周游世界,我爸才没时间管我了。所以你别把我爸的话往心里去。或者你觉得让我爸高兴,比让我高兴更重要?” 叶迁知道他这么说是故意开解自己,他只好笑了笑,说:“好。” 周潜认真地看着他:“没有再想打退堂鼓,我爸说几句,你就要和我分手吧?” 叶迁微微摇了摇头,周潜笑道:“其实我挺想知道我爸对你说了什么?让你马上就去执行了。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特别有自己的主意,很少为人所动的人呢。” 叶迁转开了眼,低低道:“他没说什么。只是我觉得,我不该让一个父亲失望。” 周潜道:“那让我失望就可以了?” 叶迁看着他,摇了摇头,然后又赶紧看了一下手表,站起身来,说:“我要迟到了!” 周潜也不吃东西了,说:“我送你去学校吧。” 第三十二章 周潜把叶迁送入校后趁着还有时间,便再回了一趟家换衣服。 虽然这两天跑得很辛苦,但挽回了爱人的欢喜像是阳光,照得他满身都带着艳阳高照的明亮耀目,精神满满,春风得意。 周爸爸是对自己要求很严格的人,一大早下楼既跑了步又打了太极拳,这才在小区门口买了早饭,提着早饭进电梯,没想到遇到从地下停车场上来的满眼欢悦的儿子。 一看他这副模样,周爸爸就知道他是遇到了大好事,而且仔细一看,他离开时里面穿着衬衫,现在穿着T恤,还敞着拉链穿了一件他平时绝不会穿的羽绒服。 周爸爸沉了脸,“你还知道回来?” 周潜却没有在意他拉着一张马脸的话,反而眉开眼笑,说:“我回来换身衣服去上班。” 周爸爸问:“这两天你去了哪里?” 周潜直言不讳道:“去了哈尔滨叶迁的姑姑家里说清楚事情。”又对着周爸爸抬了一下眉,“哦……我们已经和好了。你要是再去找他,让他和我分手,我就只能去做变性手术了。反正现在只要一切手续齐全,改性别不是什么难事,我认识的哥们在办这个事,同我说,现在几乎每天都有人去他那里办改性别手续。我改了性别,到时候也就可以和叶迁去民政局扯证了,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吧。或者你就是喜欢儿子,对女人有偏见,既然有偏见,你就干嘛非要我和女人结婚,既然没偏见,那你何必让我去坑害一个女人呢。” 要不是周爸爸气量大,这时候能被儿子气得先死一次再活过来揍他。 周爸爸黑着脸一直沉着一股气,直到电梯到了楼层打开了门,他才抬起脚一脚狠狠踹到周潜的屁股上,把周潜踹出了电梯。 周潜差点没撞到外面的墙上,把在电梯外等下楼上班的邻居给吓了一大跳。 周爸爸也不管外面是不是有人,冲过去又给了周潜一脚,周潜吓得往旁边蹿,“你以为你打得过我?我这就去上班了,我不管你怎么着,你回去和妈过日子去,别来坑害我!” 周爸爸朝他怒吼道:“不是个东西的玩意儿!” 周潜:“我本来就不是东西,我是个人!你再去找叶迁试试!” 周爸爸:“我就去找他,你他妈还敢和你老子犟!” 周潜:“我不和你犟,你要是把我逼急了,我就和叶迁出国去,我真不和你说着玩!你自己日子过得太舒心了,就跑来折腾我!” 周爸爸气得不断喘气,“你知不知道他是个黑心肠,你什么时候被他害死了,自己还觉得是英雄救了美!” 周潜听他这么说,也不跑了,过去拖着他的胳膊,把他往家里拉,一进屋,就说:“你先吃早饭!” 周爸爸把手里的豆浆和着包子一股脑摔在他的头上,要不是周潜接得及时,那豆浆得爆袋洒他满头满脸。 周潜一边把吃的喝的放到餐桌上去,一边说:“你快来吃吧,不然就冷了。不过,我得谢您说叶迁是美,您这点审美还是算不错的。” “滚球你的!”周爸爸气都气饱了,吃个屁。 周潜继续说:“不过我又算哪门子英雄,你太高看你的儿子了。” 他回过身看着他爸:“你自己也不是,你连狗熊都不是,你儿子也配不上。每天挣点钱糊口而已,却妄自尊大。每天汲汲营营,看人脸色行事,对上迎合领导,对内结交有关系的同事,对外糊弄公民,有多少时候,你觉得你的案子办得对得起人民?摸一下良心吧,连人民公仆四个字都不敢大声说出口,居然还敢说英雄两个字!” 周爸爸被他气得脸色铁青,却是无言以对。 周潜说:“就这样吧,我没有别的爱好,也没有别的恳求,只求你别去找叶迁了,我最开始去他家的时候,看到他家里抽屉里有安眠药和抗抑郁症的药,你那么去逼他,会把他逼死的。” 周爸爸沉着脸不说话,周潜去换了衣服出来,周爸爸还站在那里。看他要开门了,周爸爸才说:“你过来,我要给叶迁打个电话。不然你总觉得是我污蔑他。” 周潜看了看时间,说:“他现在在上课。” 周爸爸道:“周一第一节是校会,没有他的课。” 周潜沉重脸看着他爸给叶迁拨了电话,他没想到他爸手机里居然存了叶迁的号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存的。 电话很快就通了,周爸爸开了免提,周潜听到另一边传来些许嘈杂的声音,然后是叶迁的声音:“喂,您是哪位?” 周爸爸道:“我是周潜的父亲。” 周潜听到叶迁的呼吸瞬间重了,过了好一会儿,背景音变得很远,叶迁应该是找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才再次说:“叔叔,您有什么事吗?” 周爸爸瞥了周潜一眼,说:“你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怎么又和周潜好了?” 叶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对不起。”他的声音里带着痛苦和可怜,让周潜听得心都碎了,瞪向他父亲。 周爸爸却冷笑了一声:“别在我面前装可怜了,要是你硬气一点,我还敬你是个爷们。你设计杀了李志道的时候,你的心里可不是想的对不起。” 周潜听得非常震惊,看向他爸,想去抢手机,却被周爸爸一把推开了,只听叶迁在另一边说:“叔叔,你这样说太污蔑人了,而且是杀人这种事,我怎么会做。李老师明明是心肌梗塞而死,医院都给下了结论,你说我杀了他,你这不是故意把我置于死地吗?我和周潜在一起,的确是让你伤心了,让你不满意,但你这样说我,我怎么背得起这种责任。” 周爸爸冷笑道:“你这种话,也就能骗骗周潜那个被你迷得不带脑子的傻子。刘想对我说了他遭李志道猥亵的事,你知道这件事却没有选择报警,让孩子继续受伤害。李志道本来就有冠心病史,曾经也犯过心肌梗塞被抢救回来了。他吃头孢的时候,你故意带冰糖雪梨去,李志道喝了发酵后带酒精的冰糖雪梨,产生双硫仑样反应,这个反应对一般人来说不致命,但对有冠心病史和曾经有过心肌梗塞的李志道来说,却是致命的。” 周爸爸说着,看向儿子的反应,周潜愣愣不言,叶迁也沉默了,但过了几秒钟,叶迁沉稳的声音再次传过来:“李老师的遗体前几天就烧掉了,我看着烧掉的,叔叔,你又没有证据,仅凭这种推测,就这样污蔑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您这样说我,我是没有办法自证清白的。我做这么好几年老师了,我自觉对每个学生都是用心的,希望把他们都教育成为有益于社会的有能力的好人。但有些学生依然不好好学习,有些学生依然攀比心严重,有些学生依然建立自己的小圈子欺负家境贫困的学生,有些学生依然一出校门就去混社会,还有的男女学生甚至小小年纪就去援交只想要点钱去买好手机……我只能尽我所能去做我能够做到的事,我没有办法做到我办不到的事,让每个学生都成长为最好的人。大家都有自己的私心,大家做什么事,自己为自己的行事负责任,我也只能为我做的事在法律追责范围内负责任,不能为其他事情负责任。李老师也是。” 叶迁不过是在狡辩,但周爸爸一时间却没话可说了。 叶迁给他的印象,在这种时候,本该是慌乱的内向的消极的,他没想到叶迁会这么咄咄逼人。 然后听叶迁继续说:“叔叔,我真的很爱周潜,离不开他,您别逼我了。除非他离开我,不然,我宁愿您去告发我,让我完全找不到出路死心,不然我只能这样活下去了。我不是阳光底下的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就笑的人,有一个人像周潜那样接近我,我没有办法放开,除非我真的死了。” 周爸爸听过很多犯人热泪盈眶的供述,也听过一些犯罪型人格的罪犯偏激的话语,他以为自己该心硬如铁地驳斥他,但他一时间却说不出话。他又想到十几年前那一天,叶迁瘦瘦高高像能被风吹走的单薄身影,叶迁的眼像死水一般平静,很冷静地说,是周潜杀了人。 周爸爸这时候才想到,叶迁那冷静,并不是因为小小年纪就心硬如铁,而是小小年纪就看透了死,他大约是没有想生的吧。 电话已经被掐断了,周爸爸看向周潜,周潜从没有听过叶迁当面对说他爱的话,这时候听到,虽然也欢喜,但更多却是沉重,他向他爸说:“爸,我上班去了,今天星期一,容易堵车。” 周爸爸还来不及说什么,周潜已经出门了。 叶迁当天中午接到桂湘的电话,他很诧异,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从哪里要到他手机号码的。 不过桂湘倒没和他拐弯抹角说什么,只道:“上周六那个调查过罗勇案子的周警官来找了我,问我是不是在罗勇死那天见过你去罗家,我想了两天,觉得应该告诉你一声。” 她没听到叶迁的回应,就又说了一句:“不过罗勇已经被烧下葬了,当时也没怎么查,想来他来问也没什么用。再说,那天我们最多算是听到屋里有声音没有及时进去看情况而已,难道这也能怪到我们身上吗?叶老师,你不用担心,我什么都没说的。” 叶迁这才发出一点声音,说:“哦。我当时听到屋子里有奇怪的声音,以为是罗勇带了女伴回家,觉得不好意思打扰,就赶紧走了。后来得知他的死讯,总觉得去说这些事有点不妥当,也就没多说。谢谢你打电话来告诉我。” 桂湘松了口气,说:“不用谢啦。希望珊珊以后可以好好的吧,不要再遇到渣滓了。” 叶迁挂了电话正怔怔发呆的时候,电话又响了,没想到是周潜打来的。 周潜声音温柔又欢喜:“我家保姆家里有事走了,我妈一个人在家害怕,我爸要坐今天下午的高铁回老家了,我今晚把东西搬去你那里,好不好?” 叶迁叹道:“你搬吧。我今晚要去补课,可能要十一点钟才回去。你搬东西过去了,别把家里弄乱了。你昨天扔在家里的衣服都没洗,你要自己洗了,还有,不要忘了晾,不然又忘在洗衣机里,我看到就把你的衣服扔了。” 周潜一一应了,“好的,我记得的,再不会忘记晾衣服。你好好吃药,感冒早点好才好。” “我吃了药了,你也注意按时吃饭……” “好,老婆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叶迁红了脸,“去……吧。” 【全文完】 总算写完了,开心。 这一篇文写了开头,就想这种套路又压抑的文,肯定没人看的,而且果真也没人看o(╯□╰)o所以当时就不想写了,坑了一年多又翻出来写,是想做事还是应该有始有终吧,这下总算完结了,也算是了了此事了。 之后我不会再写文了,这一篇就是最后一篇。 最开始能用败北少年在长佩上发文,是有朋友将败北少年的账号借给我使用,非常感谢这位朋友。不过,我从去年就因为一些原因再也无法使用那个账号,以后也不会再上那个账号,所以想说一下,那个账号之后的所有活动,都与我无关。 从14年在长佩写文至今,写了《青梅煮酒》《桃源》《禁苑》《挑`逗》《缚心》《禁区》《叶迁》七篇,近八十万字,也得到了一些亲亲的支持和喜爱,谢谢你们了。 你们关注我的微博,总看到我在卖个志,也没写过其他东西,让大家有不好的体验,本人也感觉非常抱歉。 之后还会再卖一次通贩,《青梅煮酒》《缚心》《挑`逗》的个志还有十几本,《禁区》要多一点,应该还有三十来本,过几天我会再发最后一次卖书的微博,会选一套我珍藏的男神的《国家一级注册驱魔师上岗培训通知》做抽奖。最后一次叨扰,还望大家包涵。 《叶迁》不会出书,不用问我了。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